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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郎中咬牙恨人不死雪浪对于大夫的认知绝对正确,三分病他能给你说成七分,七分病那就是要进棺材了。

可即便雪浪有这样的分辨能力可身上害的这些毛病确实让她诸事不利。

常常晕眩,晨起时尤甚,从前不爱吃饭,这一阵儿肚子也饿嘴也馋,吃几口又犯恶心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当年在淮水里泡过几天几夜,腊月的天冰的刺骨,再健壮的身子都得泡出病来,再后来进了金陵,宫里宫外的名医们为她诊治,只给她下了一个不育的诊断还让她庆幸过一阵儿还能活着就不怕什么,如今倒好,活着怕都是奢望了。

若是绝症的话,怎么能不急于一时呢?

南北两边儿的事儿还没解决,好不容易找着姥姥,还没向她尽孝就这么死了她怎么能甘心?

她挥手叫这位大夫下去心情沮丧地在卧榻上窝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便有宫娥上来了四色点心,只捡着吃了几口就见云扣京红着眼睛进来了。

大约是没在大夫嘴里问出个所以然,云扣京想问又不敢问,雪浪翻了他一眼,拿积食搪塞他,

“不过是到了家乡左近,烧鸡葡萄酥梨吃多了,肠胃不舒服罢了,你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

云叩京细细琢磨,这几日到了皇藏峪,符离集的烧鸡、良梨的酥梨、萧邑的葡萄雪浪吃个不停,昨儿半夜了,还和姥姥一起吃了碗泗水的豆腐脑这般想来,应该是吃积食了。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向雪浪禀告:“都说女子常坏事,从前我是不信,如今臣算是信了您那娘亲带着妹子过了关,在谷外头口口声声要见老夫人嘿,这可是自投罗网啊。”

雪浪平复了一下将死的心情,十分不满地瞪了云叩京一眼:“古来男子坏事的数不胜数,偏又弄来个女子常坏事的名声。我那娘亲和妹子是个蠢人,实在没必要拿她们当女子的代表。”

云叩京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这便给了自己脑袋一皮锤,虚心认错:“无心之言。朝野之下谁人不知晓臣云叩京平生最为敬佩的三个人皆是女子?”见雪浪面色并未有什么愠怒,这便继续道,“才来到这个地界,老夫人就在峪口辟了块地,打算种些菜,恰巧知晓了此事,这便让臣来问问你,可否让她们母女进来。”

雪浪哦了一声。

再怎么埋怨,终归那是姥姥的女儿,她有一片孝心,自是愿意成全。

“这有什么可问我的?放她们进来便是。”雪浪心头满是烦乱,并不打算过去瞧一眼,“我且歇下来,有什么事你瞧着办。”

云叩京应是,瞧着雪浪苍白的面色,实在不愿再打搅她,这便退下了。

姥姥穿了一件儿鸦青色的短袄子,坐在地头上捶腿,一旁的侍女垂着手立在一旁老夫人向来不爱她们伺候,久而久之她们便也习惯了,只在老夫人需要的时候递把手。

远处的天有些发暗了,今儿又是个多云的天气,黄淮一带的天气同南方比起来有些干冷,风刮在脸上有些刺骨,姥姥却不怕冷,将手交握笼进了袖子里,往峪口的方向瞧着,直到看到了卫兵们引着一对母女过来,眼眶里忽的就湿了。

她那个独生的闺女啊,如今梳着妇人的头,脸盘比从前当姑娘时胖了不少,皮肤却雪白,一丝儿皱纹都瞧不见,姥姥叹了口气,她这闺女啊模样虽生的不算太出挑,可皮肤那是一等一的白,又有一双温柔的眉眼,任谁看了都得喜欢。

都说红气养人,做了那样的人上人,怎么能作养的不好呢?姥姥的视线模糊了,拿手擦了一把,再仔细看过去,却被自家闺女身后那个小闺女给骇了一跳。

莫非是她眼花,闺女身侧领着的,不就是二郎山撞死了那一对小夫妻,又因她目击,命人将她扔下峭壁的那个姑娘?

她的嘴唇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自家闺女虽是个不输人的性子,可决计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怎能生出这样一个面慈心狠的孬种!

钟皇后手里领着姜陶,远远儿地,就瞧见了前面地头上坐着的老妪。

老虽老了,大模样还在,不是自己老娘是谁?

她娘打小就疼她,手里抱着她一直报到了十六个月才肯让她下地走路,但凡是她要的,娘亲对她是无有不应,想到这里,钟皇后更是心酸,撒开姜陶的手,这便奔了过来。

到底是宫里头养尊处优了数年的皇后娘娘,田间地头有些生疏了,脚下一踉跄,扑通便跪在了姥姥的面前,挪了两步抱住了自家老娘的腰身,嚎哭出声。

“娘啊,娘”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一味地抱着哭,感觉到老娘的手一下一下地拍在了她的肩头,钟皇后这才哭够了,仰起头来瞧着自家娘亲。

娘亲老了,眼睛一圈全是皱纹,眼皮也耷拉了下来,即便这样还是能瞧出来从前的可亲模样,钟皇后要强了十几年,这一会儿全放松下来了,手指捏了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喊了一声娘。

姥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的眼泪落下来,她拿手背擦了擦,扶了扶自家女儿,叫她起身,眼睛却望在了后头站着无所事事的姜陶。

钟皇后坐在了娘亲的身旁,絮絮叨叨了两句:“娘您别怪我,我同姜戬南征北战的,生怕连累了您后头再回去找,您和阿陨就不在下邑城了”

她说着话,却并没有等来娘亲的回应,顺着她的眼神,看出了她在瞧自家二女儿,这便利落起身,拽了姜陶过来,抹着眼泪同娘亲介绍:“这是我那二女儿,生在了商邑,她一出生姜戬就攻下了济南府,人人都说她是小福星,你瞧她这模样,是不是同我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她旋即叫姜陶喊人,“快,阿陶,快叫姥姥”

姜陶知道母亲此行的目的,这便收拾心情,换了一副天真模样,甜甜地唤了一声外祖母。

钟皇后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姥姥却冷冷一眼,放开了钟皇后的手,深深地望住了姜陶。

“老身福薄,受不起这一声外祖母。”

钟皇后向来觉得自家女儿人见人爱,并未料到自家娘亲这般冷淡,她略有些吃惊,立时便想到了,拽了一把女儿,“阿陶爱读书,掼是知礼懂节的。傻丫头,咱是下邑人,叫一声姥姥才亲。”

姜陶打心眼里瞧不上姥姥这一副农妇模样,面上却不显,语气却敷衍,只微微一笑,假作天真。

姥姥认出了她,自是知道她的本性,此时见她这般作态,冷笑一声问道:“既爱读书,那一定懂得人善定得天酬,恶狗必死棍下的道理?”

冷不丁这老太太冒出这样一句话,直叫姜陶惊了一惊,她看了一眼母亲,再看了一眼姥姥,忽然觉得这老太太的面容十分的熟悉。

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眼道:“外祖母教训的是。”

钟皇后向来觉得自家女儿人人喜爱,此时见娘亲一见面就这般教训她,自是有些不爽,从前她就爱同娘亲犟嘴置气,这会儿母女初见,又是心中有私,便忍了一气,赔笑道:“娘这是做什么?阿陶虽不似阿陨在您身边长大,到底也是一样的外孙女,便疼一疼她又不碍什么的。”

钟皇后的这一串话,听得姥姥心里一片寒凉。

那恶毒的小女儿已然偎在了她的娘亲身侧,假作了一脸恐惧的样子,而自家这个做了皇后的女儿啊,竟还在计较她偏疼阿陨不疼阿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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