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也不知这命是好是坏。”唐恣跟着她一道叹气,好像他真的很为这个狐仙夫人唏嘘一般。
“来...碾碎了炖煮半个时辰加冰糖,汤汁给小姐送过去便可。”他绕过话题,将川乌白芍当归各挑了一点,在膝上用三张黄油纸包好交给婆子,装作不经意又问了一句,“那大娘知不知道都大人在这里被勾魂的传说?”
那婆子原本已经晃晃悠悠准备去熬药,听他这一问,竟顿住了脚步,愣愣道,“这...这......”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唐恣摆出一副可怜之态,他从药箱中掏出一只瓷瓶,“这是我带出来的去寒丸,治腰疾最好了,就当孝敬大娘了。”
婆子往前踱了踱,细长的眼做贼般看了看身旁,等确认并无人看着,她才把那只瓷瓶飞快的收进衣襟,压低嗓子道,“其实啊...二夫人被称作狐仙还有一个说法......她嫁过来钱之后的那两年,总是深更半夜一个人往后山上去,不只是我,不少丫鬟也都瞧见过,可后山上除了几个早就荒废的外宅,什么也没有。”
满月,玉缘客栈。
“咯哒,咯哒...”
人字院里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罗慈轻一向睡眠很浅,此刻他在房中醒来,细细听着屋外的动静,从步伐快慢来听似乎是个男子,正不急不缓地逼近人字三号。
他迅速和衣在暗中飞身翻上了房梁,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人字三号的木门被人“笃笃”地敲响,罗慈轻瞪大了眼。
眼下情形,他不免想到了那个倒霉的都大人所遇,虽自负刀法无人出其右,却也不知这刀法能否降伏山野精怪。
正胡思乱想着,腰间唐刀已出鞘半截,发出阵阵寒光,门外人似乎察觉无人给他开门,便自己推了推,谁曾想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个背着小包袱,身材颀长的男子在门口顿了顿,然后负手进来,慢悠悠点燃了火烛。
罗慈轻瞪大了眼,他身居房梁,从上往下,瞧不清那人的正脸,暖黄的火光中人的面容又有些许模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张就着夜深露重进门,有些疲惫的脸。
姬云崖举着灯,四处看了看,疑惑道,“唐恣你在哪里?”
罗慈轻默默翻身,轻巧地落到他身后,抱拳一揖,“下官见过姬大人。”
姬云崖被身后冷不丁出现的人吓了一个趔趄,手中烛火都抖了抖,等他看清罗慈轻,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影卫司罗掌司。”
他一路出城直奔天福镇怕的就是唐恣顶着他的名头乱来一气,等追到玉缘客栈已是天黑,小二打着哈欠说人字三号已有贵人居住,他便猜测是唐恣顶了他的身份,谁曾想开门进来见到的第一人竟然是韩王府影卫司掌司罗慈轻。
只是韩王手下第一影卫在天福镇,唐恣也在天福镇。
姬云崖似乎察觉了什么,他负手幽幽道,“罗掌司,敢问唐恣呢?”
罗慈轻知晓及姬云崖与唐恣交好,却不知唐恣是否已和盘托出自己均王世子的身份,只好道,“唐公子查到这里的玉窍山庄似乎又古怪,几日前便已经随着玉窍庄大小姐上山了。”
“玉窍庄?”姬云崖皱眉,“他留你一人在这里?”
“是。”罗慈轻老实道,他让我在这里找都大人被‘请’走之前留下的蛛丝马迹。”
姬云崖正色,“那罗掌司可曾发现什么?”
罗慈轻素来十分谨慎,他这份职位须得多疑多思,若换做旁人,他决计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但韩王和他说过,姬云崖,是个可信的人。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韩王会对一个朝中里里外外都觉得是草包的挂名尚书作此评价,但主人的话对于影卫而言就是绝对。
罗慈轻看着那张年轻深沉的脸,拿出了一小包烟灰。
“这房中有迷香无疑,另外还有些许奇怪的香味,有点像糖和荷叶。”
“是蜂蜜和荷叶。”姬云崖捻开一点烟灰,笃定道,“都大人这件事,是有人在搞鬼。”
罗慈轻有些惊愕,他从未见过这位草包尚书断案的样子,如此笃定说是有人搞鬼倒显出他几分气魄来。
姬云崖没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从随身的小包袱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卷在灯下展开,指着一处山头几笔草草画出的宫殿图样道,“这是天福镇后山几座官家外宅的图纸,宅院并不少,但有那么大的地方作出这套化烟请人把戏的,只有几十年前那座尚不知主人的世外居。”
“那唐公子去玉窍庄岂不是白跑一趟?”罗慈轻回神,他决定相信姬云崖,肃然道,“下官明日就上山把他叫回来。”
“不,此前我已经提及世外居,我所想到的,他也不会想不到,去玉窍庄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姬云崖垂着眼摇摇头,“他既然冒名顶替本司,本司就亲自跑一趟。”
有自己打算的左素光先生正坐在玉窍庄后院的山石上替看门房大爷择菠棱菜。
从晌午蹭过饭后,他已经择了一小箩筐绿油油的菠棱菜,门房大爷的小孙子了儿挂着鼻涕泡坐在另一只箩筐里。
他卷起袖子择一根丢进自己面前的箩筐,旁边那只箩筐便跟着晃一下,然后从里头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掏走刚择好的菜根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
菠棱菜曾是尼婆罗进贡给大唐的贡品,即便后来有人种植,也不是普通人家吃的起的,玉窍庄富可敌国,竟买了一车冻起来做干菜,了儿瞧着新鲜,便一根一根偷着吃,连牙都染成了绿色。
唐恣已经在玉窍庄呆了好几日,从婢子到厨工到花匠,能搭腔的都搭了一遍,尤其是挑年纪大的。
所聊的内容不外乎狐仙和这个二夫人,众人对狐仙有的笃信不疑,有的嗤之以鼻,唯独对二夫人恒思隐的美众口一致。
有老人还回想道,就算是逃难的时候一众主仆都身上带伤,狼狈不堪,也如明珠蒙尘,难掩光华。
另外便是齐小南总是爱往他身边跑,今日赠个绒布花,明日赠个帕子,晚上还在他门前摆上夜宵,一个姑娘家对男子如此殷勤,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故唐恣也有几分躲着她。
待择完最后一根顺手塞进小娃娃嘴里,他才敲敲自己的老腰准备再逛逛玉窍庄,刚和大爷告了辞,就被门口不知何处窜出来的齐小南逮了个正着。
齐大小姐这回倒是没有再送东送西,她穿着锦缎长裙,揽了揽自己耳后一缕软软的发丝道,“左先生,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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