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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不论多残忍,也是一朝有功重臣。

李迥很快将那点情绪藏好,可思绪却早被“仆固琢”这三个字扰乱,“谋者谋人心,这句话果然是对的,也难怪,陛下没有严惩。”

仆固琢一生上至帝皇,下至兵卒,算计了多少人,恐怕她自己也数不清,只是她没有算到当年回纥一战,仆固璟会以那种方式死去,也没有算到她单枪匹马顶着流矢□□把十四岁的韩王从战场上救回来是一件多愚蠢的决定。

“可是那封罪己书,并不是祖父或者雅贺写的。”杨笑云皱眉,“我走之前,祖父已经卧床不起,所以我并未来得及向他道明一切,而雅贺那种无所事事的脾性,更不可能这样缜密周全。”

杨笑云眯起眼,“师兄觉得,传言中刑部司署的姬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酸腐,草包,难成大事。”李迥回想着朝中对姬云崖的风评,又补了一条,“外加长得好,连相府杨二小姐都拜服其下。”

他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怎么?罪己书是他写的?”

杨笑云听闻那句“拜服其下”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跳的疼,一时竟不知道这是不是调侃。

“是挺拜服的,因为我早就发觉这个人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年少登科,名满京华,也曾锋芒毕露过,可是...三年前他却突然变成众人口中的草包,不喜交际,不喜朝堂,但雅贺始终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李迥抬起眼皮看着自己这个自小多疑的师妹,在书桌后坐下,“你怀疑他利用杨雅贺别有目的地接近杨家?”

杨笑云垂下眼睫,她已然听出李迥话下之意,姬云崖若真的别有目的,杨家落难,他又怎会施以援手?

“我不知道...但他绝不是传言种那样。”杨笑云咬着嘴唇,“能单凭都冰一事就推出是有人要对杨家不利,这个人并不简单。”

“想说什么大可直说。”李迥见她欲言又止,轻轻翻着残卷指尖停住,“在这里,不会有外人听到半个字。”

“我查过他的底细,空白一片,连编都懒得编,朝中能如此狂妄的只有一人。”杨笑云握紧了拳头,“今日我一来辞行,二来提醒你,霍仙鸣这几年虽然没有再对韩王府下手,可他想杀你的心恐怕一直没变过。”

窗外漏进夜风习习,火苗上蹿下跳似有不安。

长安城的夜风终究没有碎叶城那样刺骨生寒,城中小小书院里,她曾不小心走错寝房,推门看见当年只有十三岁的霍仙鸣举着一把短刃,虎视眈眈地看着榻上熟睡的韩王。

刀上凛凛地寒光,和窗外夜间呼啸的风沙,那样的场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从小就生得勾魂夺魄的霍大监发现了她看见便浅浅一笑,轻巧地收了短刀,状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只留下年幼的她带着一身冷汗站在那里。

经此一夜,她没来由的惧怕霍仙鸣,可这位韩王殿下总是淡定自若,似乎从来不以为意。

霍仙鸣是死士,他绝不会容许对江山有威胁的人物出现。

就算是同窗共过生死,也不会手软。

“知道了。”李迥放下残卷,揉了揉眉心,“尽说旁人了,倒是你,何时启程去崖州?”

杨笑云该说的已经说完,她望着窗外已过眼多年的长安浩渺盛景,并没有半点不舍,“大概在寒食七日祭后,雅贺会留下来,他没甚么心眼...将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我最后一求,就是师兄若得空,能助他便助他罢。”

李迥默然应允。

夜深露重,他阖书披衣,执意送杨笑云行至韩王府侧门,哑仆早已绕了一圈等候在那里,石道上,十六王宅长夜常明。

她在幂篱下抬眼看着那些炫目的宫灯,半张侧脸轮廓朦胧像是片瑟瑟的枯叶。

盛朝荣辱不过转瞬,仆固琢当年还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若要平安,最好的时机就是在杨氏爬上山巅之际,罢官归隐,如若错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代宗薨逝时她就劝过祖父辞官,可惜杨公南聪明了一辈子,偏偏到最后关头看不清,钱权就像是一道金枷锁,一旦戴上,就算疼也舍不得放开。

沉默了半晌,她忽然低头自袖口取出一只凤尾纹镶金的漆盒递予李迥,叹道,“清明后,西平公主的寿宴我恐怕来不了了,这个...就当作我的贺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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