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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坐在巨大的拨浪鼓上,汽车左右摇晃,哄闹,却飞驰前行。路上的人力车、电车、单车避之不及,撞倒水果摊、花摊,缤纷色彩洒一地。

吴祖清半身在前座,与司机赤膊争夺方向盘。眼花缭乱的招式中,他还能逼问司机有关火车站的幕后计划。

蒲郁感觉到,若不是吴先生想要得到答案,会立即杀了这司机的。她不晓得事情怎样开始的,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了解枪的威力。

方才两把枪——其中一把从司机那儿抢来的——被吴祖清丢在蒲郁怀中,她捧着两把上膛的枪,费劲儿地在浪潮里保持平衡。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边有车辆冲过来。但他们没有动作,只是跟随着。距离拉近的时候,吴祖清看清车上的人的穿着制服华人巡捕。定是总局的人闻讯,出动巡捕来逮捕肇事者。总局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因而巡捕也向他开枪。

这档口,司机逮到吴祖清的破绽,一拳朝他腹部打来。吴祖清闪躲,却还是被命中侧腹。前两日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忍痛回击,将司机朝车门那边推撞。

司机头破血流,最后不敌,被踹下车去。车门在行驶中飞喇喇,吴祖清低身一把拉拢关上。

后方一辆车停下来围捕司机,一辆车依然跟随。

吴祖清稳坐驾驶位,镇定道:“小郁,把枪给我。”

蒲郁将两把枪递给他,踌躇道:“你流血了……”

血沿着鬓角留下来,唇边也有血泡,更不说握着方向盘的手。他浑然不觉似的,瞄后视镜看她一眼,“你怎么样?”

“我没事。”蒲郁悄然拢袖子,把被方才的拳脚刮擦到的手背藏起来。“先生安危要紧,我不要再追师哥他们了。”

吴祖清目视前方,“怎么办,不追不行了。”

说话间,驶拢火车站。

吴祖清勾身跨到后排,透过窗玻璃看清四周的埋伏后,轻声数一二三。到三,抱着蒲郁扑出车外。

枪声响起,售票厅顿时无序。吴祖清反应迅速,几乎是拖着蒲郁往可以充当掩体的椅子背后躲去。

巡捕齐齐涌入,敌人混在市民中,双方交火。无辜的市民惊慌乱窜,找不到北。

发现有人开空枪后逃向闸口,吴祖清忽然明白了“火车站”为何意——敌人原计划搭火车撤离。他忙不迭追上去,一边还护着女孩的头。

带队巡捕的是吴祖清的同事,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闯入站长室。

“封锁闸口!”

“快,命控制室停止发车!”

却是迟了,烟雾升起,蒸汽火车即将启程。

乱糟糟的人群里,蒲郁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大喊道:“师哥!”

可那人没有回头,推搡着戴帽子的女孩上了火车最后一节车厢的门。火车在震响下开走了,浓烟弥漫月台。

余下的人们抱头鼠窜,甚至跳下铺满石子的列车轨道。吴祖清裹挟蒲郁,顺势躲到钢架楼梯后。

蓦地,枪声朝这边来,噔地打在楼梯侧,弹了开来。

蒲郁缩在吴祖清怀里,还是打了个激灵。

“别怕。”

吴祖清前倾稍许,脸颊掠过蒲郁的挺拔的鼻梁。唇也碰到了,她下意识往后缩,被他一把箍住后颈,动弹不得。

眼前只一堵石墙,可蒲郁本能地感觉到死亡逼近的气息。

砰、砰——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

风雪交加的深夜,寂静极了。枯树将宅院厢房包围,红灯笼下的投影如鬼魅。

蒲郁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她紧紧抱着发抖的自己,往厢房靠近。她能感觉到害怕,但求生本能让她一步步走过去。

吱嘎——门推开了。先嗅到馥郁的芳香,如自母胎来便熟悉的气味。她听见男女交织在一起的笑声,而后有了视觉。不知不觉中,她来到床榻前。好奇地掀开丝绸床帐,她看见交-媾的胴-体。他们双双停下,笑着看过来。

“娘亲?大哥?……”

蓦地,两张面孔化作修罗,露出锐利獠牙扑过来。

“二哥!”

吴祖清闻声不由一顿,手上的烟也来不及搁下,忙掀开帘子进来。

蒲郁睁开眼,隐约瞧见一点儿亮光。那亮光愈来愈近,刺得她复又闭上眼。她感到头晕,像幼时睡在摇篮里,轻微地飘摇着。

“小郁。”有人来到她身边,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二哥。”她迫不及待地掀开眼帘,结果令人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吴祖清说:“是我。”

“我……我还活着吗?”

吴祖清蹙眉浅笑,“你设法让我笑吗?”

蒲郁清醒大半,撑着手肘欲起来,盖在身上的外套落下来。

吴祖清帮忙扶起她,又为她披上他的外胎,“我们在船上。”

“船上?”透过帘子下空余的一截,看见船舷上坐着位戴斗笠的船夫,外头是黑黝黝的水。

“苏州河上。”

“噢。”

“我不知道哪里安全,只能讨来这么一只船。”吴祖清眉头拧紧,没放松过。

烟在他指尖燃着,似乎抗议被遗忘,一截烟灰掉下来。很快泯灭在污迹斑斑的船底,油灯微弱的光照不到。

“先生。”蒲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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