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视线,蒲郁回头看了一眼。是意想不到的人。她对他欣然一笑,继续同女工说话。等终于说定了,她才走过来。
“二哥,你来了。”
“嗯。”
“二哥近来不得闲,我没好催你来试衣服。”
“难道不是你们张记生意紧俏,排不开单子做我的衣服?”
蒲郁似瞪非瞪他,小声道:“你的单子原是莲生师哥负责的,他走后,小于师傅交给我来做了。我早就做好了的。”
吴祖清偏喜欢打趣她,“莫不是赶工做出来的?”
“当然不是,”蒲郁总有些较真,“我们张记向来不会敷衍客人。”
“既是你的诚意之作,拿来看看罢。”
片刻,蒲郁把一套银鱼白的柞绸西服捧来了。
吴祖清在隔间帘子里换好后,走出来照立身镜。蒲郁在他身后侧,也看向镜子里。
那次把新面料拿回去给二哥挑选,最终还是由她敲定的。二哥几乎不穿亮色,更莫说白色,但她觉得白色定是很称他清朗的气质的。
果不其然,这是她见过的穿一身白色最好看的先生。
“看够了吗?”吴祖清抬手理袖口,眼睛却盯着镜子里的蒲郁。
“看不够。”话出,蒲郁也怔了。不晓得哪来的胆子讲这种话。
吴祖清转过身来,“小郁师傅,你多看看?”
蒲郁慌张地后退半步,转身踅到柜台前,“二哥挑一条领带搭配看看?”
“小郁师傅帮我挑便好。”
蒲郁背对吴祖清,但也知道他此刻有何样的表情,恼道:“二哥。”
音调顿挫、尾音拖长,撒娇似的。
吴祖清拢了拢衬衫第一课纽扣,回身看镜子,“衬衫领子好像有些紧了。”
蒲郁将拿起一卷藏红底墨绿暗纹的宽领带,听见这话一下把领带扯出来,惊诧道:“衬衫可是二哥原来的,休要怪我。”
“讲笑嘛。”吴祖清略有点儿无赖。
蒲郁睨他一眼,拿着那领带上前。藏红色,衬得她眼波流转,灵动非常。
吴祖清蹙眉。
蒲郁以为他不满意这条领带,迟疑道:“二哥可有什么意见?”
“无妨,先试试。”吴祖清端作淡然道。
他接过领带,拿起时指尖划过她的手指。她松手,悄然别到背后。
吴祖清两三下系上领带,看了小会儿说:“蛮好。”
“我也觉得这颜色正好的。”
“我是讲,”吴祖清从镜子里看斜侧的蒲郁,“西服蛮好,小郁师傅手艺蛮好。”
蒲郁缓缓展露笑颜,“嗯,我晓得的。”
吴祖清呵笑,“不谦逊。”
“过度的谦逊即是虚伪。”蒲郁下巴微扬,“从二哥身上习得的。”
“这条领带也包上。”吴祖清边松领结边说。
“好。”
少顷,蒲郁把包裹递给吴祖清,收了钱,俯身填写货单。
“几时下工?”他问。
蒲郁看时间,“估摸还有一阵,怎么了?”
吴祖清拿起桌上一支炭笔,撕下一页印有张记字样的便笺,飞快两笔写完。他点了点便笺,“下工后来这里。”
蒲郁一顿,“作甚么?”说着去瞧那便笺。
曲劲而锋利的瘦金体写着一串地址。
“来便知道了,二哥又不诳你。”
*
待到下工已是夜里九点钟,蒲郁搭人力车来到约定的地方。一间马路边的餐馆,牌匾写着字号“珍馐”,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只几盏灯亮着,昏昏暗暗,像是即将打烊。
“请问……”蒲郁推开门,“吴先生还在吗?”
小厮从吧台后探出头来,说话有广东口音,“是蒲小姐吗?”
蒲郁迟疑地点头,小厮示意里面请,“吴先生等候多时了。”
厅堂面积小,装潢半中半洋,也没有客人,看起来是很失败的餐馆。不过当小厮推开后门,领她走进郁郁葱葱的院子,感觉一下不同了。
石板小路曲径通幽,草木间影影绰绰看见前方一座小楼,许是里面的灯光竟将窗户纸染成玫瑰红的颜色。
进楼,几张桌子都空着,戏台上也没有人。却有曲儿声传来,风雅也靡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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