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令他满腔愤恨,徘徊不去的事。
他脸上红色的纹路几乎到达每一个角落,人皮皲裂,随时会从当中长出个“恶鬼”。
忽然,张越的眉心正中钉入一根铜簪,荀若素立在他面前,手指尖因为空气骤降冻得苍白,那枚怀表抵在张越的胸口,上头的时间正在极为缓慢的倒退。
荀若素道,“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群星争不过天边一片鱼肚白,就连那轮峨眉月都稍稍隐去,熹微的阳光透过整片落地窗落在张越身前,荀若素又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锁链之上一层寒霜,在大厅之中簌簌作响,闹出的动静极大,然而此处早已跟现世脱离,除了受困当中的三个人,谁也听不见这小鬼的哀鸣。
铜簪刺穿了张越的头骨,猩红色的血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铜簪便如纺织锤,从左往右顺时针搅动,血线一层又一层附着于铜簪之上,很快张越的肤色恢复正常,荀若素两指捏住铜簪轻轻一扯,红色的血线脱离张越头骨的同时,在伤口愈合处留下道暗红色的印记。
荀若素是个算命的,龟甲、蓍草与铜钱才是她的常用物品,而这人头穿钉,两方拉扯丝线,最后留下一个印记的方法更类似于“扶乩”,荀家人并不擅长,她也只是依样画葫芦,照着书上所写试了一试。
这一试差点累断荀若素的腰。
红色的血线并不安分,顺着铜簪游动,触碰到荀若素的手指头却猛地往回缩,伴随着猫无常一声极具警告意味的“喵!”
荀若素将铜簪抛给沙发上的薛彤,“你的大功德。”
薛彤原先用铜簪半挽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比荀若素想象中还要长,一直垂到腰间,云雾般披落着,美人是美人,可惜是个黑心肠的美人,她拿起铜簪,上面的血线就像见到了同类,争先恐后往薛彤身上爬,却被薛彤扯住一端动弹不得,“你们荀家,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缠在铜簪上的东西叫做“怨”,魂魄所拥有的执念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这样的因果线团,通常有三种颜色,红、黑、白,其中白与黑都比较稳当,一旦缠上,鬼就会定性,是善是恶外力都无法干扰,只有红色比较三心二意,有人劝导容易放下,但要是推波助澜,甚至有潜力成为千里挑一的厉鬼。
“怨”对薛彤来说没什么用处,执念并非活体,她得超度活体才能成大功德,偏偏荀家的人屡屡坏她好事。
“超度恶鬼手续繁琐,”荀若素理直气壮,“我不精通此道,你还得腾出手来教我,与其日后麻烦还不如将工作量掐断在源头。”
薛彤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种偷懒的态度,让你们荀家噩运缠身不积功德,就此绝了后。”
薛彤说得是实话,算命世家窥天道,又常常与阴祟之物打交道,最容易损耗寿命,心中无大慈悲投身不到这样的人家,不过天道守恒,也不会一味要求牺牲没有回报,渡人超生的同时可以积攒功德,不说长寿,活到七十不成问题。
偏偏荀家逢九大劫,能到三十的屈指可数,几百年来,只有荀若素的娘差一点过了四十大关。
两人之间的话就此说尽,从坟地中相识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连熟悉都谈不上,荀若素并不了解薛彤,这一路走来,她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先是印记,然后是小鬼与猫……
这些东西将她与薛彤牢牢捆绑,忍受彼此不投契的性格。
心念一转,荀若素又将目光落回小鬼身上——他游离在故事之外,时间却赶得好巧不巧。
方才那一阵折腾,累得不仅是荀若素,这小鬼是作妖的主体,也受了好一番的罪,此刻正双腿蹬直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已经燃烧殆尽的记忆回不来了,幸好荀若素下手早,张越忘记的只是这十三年里细枝末节的东西,譬如家门口的油条店好不好吃,当他重新回过神,便看见荀若素正在打量自己。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张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当鬼的时限不长,短时间内能经历的也算全部经历,小鬼怀中还揣着唢呐,当他陷入混沌,眼前只剩恩怨时,这把唢呐却冰冷的烙在他心上,拖延了记忆被燃烧的时间。
“小鬼,”荀若素越想越对此事生疑,“我是不是借过你的钱至今未还?”
干荀若素这一行的都信因果,若不是欠了债,麻烦事怎么会自己抡着小短腿送上门。
张越一贫如洗,爹娘留的遗产不多,都在银行存着,每年吃些利息,他爹生前人缘不错,朋友多,张越在学校有其它老师帮衬,书读得下去,但也没有闲钱借给别人,他与荀若素之间确实毫无交集。
“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欠了人孩子一份情债?”薛彤事不关己,“物债只纠缠一世,情债可是因果线上最难算清的,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花心的混蛋,见一个爱一个甩一个,这孩子投了胎,找你算账来了。”
“……”荀若素拿起桌上削好的苹果堵进了薛彤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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