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无光。
婴勺从桶里跳出来,脚下一崴,不知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她不愿细想,顺带向后伸出手。
沉玉似乎停顿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从摇得快要翻了的木桶里跨了下来。
婴勺手掌一翻,一缕极细小的金色火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点亮,只是为了避免惊扰井下的人,极力将自己收敛得暗淡。
但仅仅只有这么一丝火光,沉玉却感到了暖意。
他看不出这是什么火,他在四境轮中未曾见过。
井下只有很窄的一条路。
墙壁湿漉漉的,地上积起了水洼,二人的鞋都湿了,好在这井下没有上头那么臭。
小火苗往前飘了几米就不肯动了,婴勺在后面推了推,火苗绕着她转了一圈,婴勺直接从自己衣领里把它揪出来往前一丢,小火苗扭了两下,不情不愿地往前继续飘。
婴勺已经嗅见了青鬼的味道。
像山涧石头上腐烂的苔藓,又像老人身上的死皮。
她忽然庆幸自己生来是只走兽,要是生成了青鬼,不如死了算了。
这井下的石道很长,婴勺一边盯着前方以免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窜出来,一边提防着后背。
沉玉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没有作什么幺蛾子。
然后她听见了呼吸声。
是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的。
与其说是呼吸,不如说是喘气。她曾经听过得了肺病的凡人睡觉时的鼾声,断断续续,仿佛气管被掐住,还夹杂着颗粒状的水声。
这只青鬼听起来上年纪了。
二人继续前行了一小段。
沉玉忽然停住了脚步。
婴勺半回过头,见他整个人沉在黑暗里,弯着手臂低着头,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把火熄了。”
声音苍老嘶哑,如同井上嘎吱嘎吱的木轮,一时间分不出男女。
婴勺倏地回头。
金色的小火苗往前一蹿,一团深褐色的阴影隐匿在墙角。火光一晃而过,照出一张树皮似的干枯褶皱的脸。
婴勺扬了扬眉。
像是个树精。
只可惜青鬼并不像树精那样温顺。
那隐匿在黑暗中的鬼骤然暴起,扑向游荡在黑暗中的金色火焰,火焰从他的四肢之间巧妙地穿过,他无法以双手逮住目标,便喷出了一大口深青色的雾气。
雾气极寒,井下的水迅速结冰。
空中凝出一层冰罩,将火焰团团围住,青鬼咧开大嘴笑,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大得张嘴就能咬下一颗头。火焰似乎被青鬼的脸吓住了,左右探了探,在原地转了一圈,仿佛被困住了。
青鬼笑得越开,枯树枝一般的手穿过冰罩抓向火焰。
就在他尖锐细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火焰的那一刻,后者忽然蹿动,一头撞穿了冰罩。
青鬼的指尖被灼伤,猛地向后退去,手指处冒出一圈白烟。
火焰飘回婴勺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缩在了她的脖子后面。
青鬼捧着受伤的手,从黑暗中露出脸来。那双褐色的眼珠子瞳仁过大,几乎没有眼白。
他直勾勾地盯着婴勺,然后咧开了嘴角,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好厉害的火。没见过。”
青鬼说话时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又因嘶哑,听着不那么清晰。
婴勺没兴趣向他解释自己火焰的来历,但有求于人的时候不便太强势,尤其在自己实力不济时,装孙子她最是擅长。
她先是笑了一下,略弯腰道:“有求于青鬼大人。”
青鬼见多了来访的人,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近些年不得了,总有些不知哪儿来的人想要出去。”他窸窸窣窣地扶着墙坐下,粗糙的手掌和墙壁之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挤着眼角,像是在笑,“可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里头。”
婴勺没理会他话中恐吓的意味,很快抓住重点:“确实能出?”
青鬼笑起来不答话,笑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枯叶,那双褐色的眼珠子转动,视线从婴勺转到沉玉身上,又转回婴勺:“我这儿有规矩。”
婴勺向一旁侧了身,让出一个身位的空当。
沉玉抬步走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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