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弋沉没有开灯。
巨大的窗外楼下是泳池,大约今日是酒店的什么活动,外面很是热闹,彩色灯光纷飞。弋沉没穿上衣,露出精悍的上半身,他天生肤色冷白,皮肤肌肉纹理像雕塑,却不过分夸张,非常美型。
可他后来不爱露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穿着规规矩矩。
脖颈上,包括喉结那一圈,都纹着一圈纹身,花臂密密麻麻,随着他抬起酒杯的动作,小臂会稍微有力的动一下,看起来平添几分冷酷。
在他的心房上,纹着一个大写的字母J。
是姜宁的J。
曾经一度自我厌弃到想拿刀子将这块皮肤直接割掉,再也不想看到一切有关于她的,他厌食、失眠、眩晕、几欲作呕,心脏‘咚咚咚’的跳动,他却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姜宁的时候。
17岁的夏日,烈日当空,艳阳高照,无风无云。明明才早上八点多钟,他却觉得太阳比中午还毒辣。
两校联合活动,他中暑了,不小心砸到一个女孩子身上,对方是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稍微一碰腿就擦破了皮流了血。
他太内疚了,在医务室,隔着白色的帘子将那句道歉反复说了有十几遍。
他只听见她的声音,说:“没关系,没吃早饭吗?很容易中暑哦。”
弋沉尴尬的承认了,她又说:“现在饿吗?”
他没反应过来:“有一点。”
那边的声音一顿,徒然柔软下来,“我这里有一份没吃过的三明治,给你。”
话音刚落,洁白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弋沉一愣,额头上的毛巾块儿掉落,眼瞳中倒影的是窗子前冲他莞尔的动人娇颜。
那会儿弋沉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总之这份一见钟情显得太过于匆忙,他完全没有准备好,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起来,都让他又哭又笑。
或许从前是红着耳垂,后来红的地方却变成了眼眶。
黑暗中,弋沉抬起手遮住前额,眼前留下一片阴影,月色和彩色霓虹铺洒进来,屋子时而红色时而蓝色。
那段灰暗的日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痛很痛,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所有。
他疯狂渴望,渴望姜宁回来,想听她说:我都是骗你的,傻瓜,我爱你啊。
后来不渴望了,他不想她了。
也不想见她了。
今夜或许是个无眠夜。
姜宁也没有开灯,她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踩着柔软的拖鞋将阳台的门关好。来自英国的电话这时候响了,来电提示是黛琳。
黛琳是中英混血儿,十年来和姜宁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
接通电话第一句,黛琳喘着气:“三水死了。”
姜宁一怔,过后缓缓问道:“什么时候?”
黛琳吞咽了一口,努力平复自己,过了片刻才叹气,“昨天晚上,我这会儿刚起床,都凉了。”
姜宁坐到床上掀开被子盖好,垂下眼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它尽力了。”
黛琳听到这句话,仿佛话匣子打开,一股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布偶本来就娇贵,它以前受了太多苦,你刚来英国它就走丢了,两只前肢都断了,前几天下雨又复发,这几天又是发烧又是呕吐,看了医生也不行,是我照顾的不够仔细,宁宁,你……”
“没关系。”姜宁打断了黛琳的自责,宽慰道:“活了十年了,它已经很感谢你了。”如果不是后面找到了,它早就被虐待致死。
“我是说,那段艰难时光,终究是它陪你过来的,它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是吧。”姜宁失笑,她低笑了两声又止住,没有正面回答黛琳的问题,“我又买了一只布偶。”
黛琳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问:“又买了一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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