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之旅如期进行,郝长久一家三口跟随威恩教育举办的冬令营旅行团飞往英国。人生本身就是一场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苦旅,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羁绊桎梏了这么久,大家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白秀丽更是心驰这一逃出去的感觉。她太需要以飞行、奔跑来一吐胸中块垒。在临海浮沉了十几年,最后走入这样进退维谷的胶着境地,背负这样不尴不尬的情感负累,是秀丽从来不曾想到的。耻于攫取却又难以割舍,祈望得到却又害怕失去,数不清的十字路口让她迷茫困惑。她感觉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任随命运无情地捉弄着,苍穹之上有一双大手握着提线的木棒,木棒的一端是富贵,另一端是贫穷。
看着游乐学习两相宜的孩子们,家长们大都感觉不虚此行。也许因为有孩子们的原因,这一国内旅行团队表现出罕有的高素质,器宇庄重地融入资本主义社会积淀了几百年的贵族气派和绅士风度中。尤其是对于孩子来讲,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郝觉得这种耳濡目染的氛围熏陶远胜过口语交流的初衷,这才真是身体力行、寓教于乐。当然,老郝最大的欣慰是妻子终于发自肺腑地绽开了笑颜。他知道秀丽有太多走出来的理由,毕竟秀丽给了他所有女人都难以容忍的包容,离开这份包容,他只能继续做回那个贫无立锥、昏天黑地的“好酒场”。他多么希望妻子、儿子能这样一直欢笑下去,可他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奢望。
郝长久偶尔还是会想念凌云。他不知是多少代的修行让自己遇到这样完美的女子。临行前,凌云特意塞给他一张银联卡,老郝望着她满眼的依恋,这重似千钧的情意一时不知如何取舍。他轻轻揽着心上人,告诉她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他现在不缺钱。可云儿只说了一句话:钱是男人的脸,她永远不要她的男人因为钱而丢脸。什么你的我的,她和她的一切还不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老郝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抱起云儿来到他们绮梦多彩的套间,宽解她离别的情伤……
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走得再远,还不是得回去。旅行结束后心意懒懒地回到家,情绪最低落的当然是秀丽,空荡的房间,空荡的生活还有空荡的心灵,她已经没有信心劝导丈夫,因为她快连自己都劝不住了,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孰重孰轻?如果了却眼前这一切,丈夫的明天会怎样,儿子的未来会怎样,她都毫无把握。撑起两根穷骨头,养活一团春意思。在看似因果循环的疑问里,秀丽除却疑问就只剩下了疑问。
老郝回到公司上班。自从上次消渴丸风波后,公司内外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老郝和凌云不时去向老爷子请教,许多事情逐渐操纵自如,郑海仁那王八蛋被敲打一下,也暂时夹起了尾巴。为宽慰凌云的辛劳与思念,老郝这几天中午都留在公司休息。这天午后,老郝正在他和云儿的鸳鸯被里胡滚乱闹着,直闹得凌云心神跌宕、此起彼伏,一个劲地笑骂着他:“坏东西!时间快到了,我一会儿还怎么上班啊!哈哈哈,郝总你行行好,就饶了小女子吧……”老郝沉醉在云儿无限娇羞的告饶里,尽享着大多数真正的夫妻间难以寻到的佳境,他不知这糊涂的爱能糊涂到什么时候,只有听天由命地随缘聚散着。
两人起床后简单收拾一下,就黏黏糊糊地各自回办公室。老郝刚刚打开文件夹,就传来敲门声。“请进!”随着老郝一声客套门开了,只见何琳端着杯咖啡走进来,满眼幽怨地望着老郝:“死没良心的,中午累坏喽,喝杯咖啡提提神吧!”海州之行以后,何琳总是有事没事地缠着老郝,老郝一次次给她说得清清楚楚的,可这丫头是死心眼儿,一门心思跟云儿较劲,他和凌云的事何琳大都知道,才说出这样醋意横飞的话。“胡说些什么!”老郝充耳不闻地嘟囔了一句。“哼!你们那些明铺暗盖的事儿瞒得了谁?”何琳忽然夹枪带棒地不依不饶起来。“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去忙吧!”在老郝眼里,何琳还是个小姑娘。他像长辈一样呵斥住何琳,气得何琳眼圈发红,“谁是孩子?谁说没有事?来了个人说是你亲戚,闹着要见你呢。我把他安排在会客室等你!”亲戚,谁呀?老郝打发了何琳,暗自思忖着向会客室走去。
“姐夫!可算找到你了!”老郝刚打开会客室的门,就见到来访的亲戚——内弟白秀清。只见他西装笔挺,胸前打一条花花绿绿的领带,脚上一双新皮鞋擦得铮光瓦亮,连当兵多年保持的板寸也换成了油光水滑的小分头。他忙走过来与老郝握手,身上夹杂着烟草焦油和古龙香水混合的气味,让人很不舒服。与老郝聊了没几句,白秀清就直奔主题:“姐夫!我听说你们公司正在筹划一个医疗器械工业园项目,需不需要地皮,需不需要融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听说你现在发达了,有啥好事一定得先想着自己人啊!”看来他东冲西撞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寻到着落,现在竟然打起振元集团的主意,别说自己这尴尬处境,就是秀清这二把刀的水平,也不可能与振元这样的大集团合作啊。老郝强忍哂笑:“秀清啊!来了还没回家吧,你先回家见见你姐姐,其它事咱晚上再聊!”白秀清好歹还算识趣先走了。
秀丽一见到弟弟,迫不及待地问着他:“秀清,娘好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话一出口,双眼就盈满了凄楚和思念。秀清简单说说家里的事情,就口若悬河地谈论起他们的宏图大业,最后绕山绕水地道明了来意。他见姐姐唉声叹气的,以为她一心惦念母亲,也就不再啰嗦,且等姐夫回来再做打算。
下班以后,老郝想着与秀清会面的情景,心事重重地往家赶,他特地买了两瓶好酒,关键时刻也好堵堵这位内弟的嘴。开门进家,秀丽已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身为村主任的白秀清也锻炼成了酒场老手,一杯敬姐夫一杯敬姐姐的,弄得全无家宴的真挚气氛。老郝知他心里有事,也不着急问他什么,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秀清就沉不住气了。他慷慨激昂地高谈阔论后,重拾上午与老郝的话题,拐弯抹角地试探着老郝的态度。老郝无奈道出自己的苦楚,摆明了婉拒的态度,秀清眼见此行无望,脸上逐渐难堪起来:“姐夫,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听说那美女老总对你很是欣赏,你不趁机发家,不趁机拉扯下自家人更待何时呢?”秀清明显风闻了老郝在振元集团的花样,可他不仅没有声讨或者规劝,反而生出这样近水楼台的想法。看着心智迷失、全无底线到令人发指的弟弟,白秀丽羞恼地咬紧嘴唇,她谨守为妻之道,不曾为弟弟做一句帮腔。老郝见他喝得粗声大气,来回地吹嘘着自己的工作水平和人脉威望,也只好连拉带拽地哄他去客房歇息。
白秀清几番纠缠后一无所获,闷闷不乐地走了。秀丽虽然知道弟弟于情于理不占分毫,但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毕竟他难得张口求到自己这个身在都市的姐姐,或许这是天下所有娘家人的心情吧。老郝叹息刚刚因英伦之旅心情好转的妻子又变得愁思黯然,心疼地紧靠着妻子躺下安慰说:“这件事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唉!钱这东西真是害人啊!秀清多刚强一条汉子啊,谁曾想一场拆迁竟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秀丽突然满腹怨气地说:“是啊!我弟弟天生贫贱,又没有个年轻漂亮的女老板赏识提携,他穷一辈子也是活该!”说完就起身去陪儿子,郝长久浑如挨了一记闷棍,一夜都没有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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