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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风绕树无人晓,夜雨伶仃有人听。白秀丽的涟涟泪水湿透了大片枕巾。这次让她心沉凄风苦雨的不是夜不归宿的丈夫,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儿子,而是她的弟弟白秀清,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秀清出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秀清腰揣的一笔飞来横财,最终化作燎原野火,将他和家乡众人安稳静好的日子烧成了一片灰烬。求助老郝未果后,他就差没有与姐姐和姐夫反目成仇地愤然离去,在临海漫无目的地游荡。大城市有奔头,他天真地以为临海就像电视剧里的上海滩一样,遍地都是出人头地的平台,到处都是飞黄腾达的机会。他自信凭他的胆略和才干,还有这一笔数额不菲的款项,就是不靠姐夫,也一样能做出一番繁华锦绣的事业。在听闻姐夫与那美女总裁的风流韵事后,白秀清也曾想过揪起老郝的衣领为姐姐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可他最终没这么做。一则,他们家习以为常地将老郝奉若上宾、视作亲人,当年他在部队服役,仪表堂堂的郝长久来家后彬彬有礼、事亲至孝,街坊四邻无不交口称赞,父母亲都觉脸上有光,秀清敬之乃至曾胜过敬父。再则,他觉得姐夫这点儿事在当下的都市也许本就不足为奇。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凭姐夫姐姐这样的家世,如若没有人实心扶持提携,即便是再埋头苦干,也不会过上如今这样宝马香车、衣锦食肉的生活。虽然在找到姐夫想利用这层关系时,秀清也感到羞赧和可耻,但急切的功名利禄之心还是腐蚀了他在山水之间长成的铮铮筋骨、压弯了他在军营之中铸就的钢铁脊梁。出乎意料的是,曾经亲兄热弟的姐夫竟对他拒之千里,在家乡一呼百应的秀清按捺着颜面扫地的折辱。

求人不如求己,白秀清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只是这次倔错了地方。他造访临海多家公司,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地主老财,满世界咋呼着自己有几进宅子几顷地,很快被明眼人看出端倪,其中最先嗅到气味的正是郑海仁和贾存亮。他们当然没兴趣与秀清共创伟业,可他手里的那笔资金还是可以顺手牵羊的。他们非常“机缘巧合”地与秀清结识,提起老郝夫妻一口一个“郝哥”、“丽姐”地攀着交情,对秀清一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样子。欲想取之,必先予之。两人带秀清白天参观工业园区、考察投资项目,晚上穿梭出入于酒店、舞厅等这些逍遥地、销金窟,哄得秀清大发感慨:城里真好、有钱真好、海仁和存亮这俩伙计真叫面儿!他从此将这两人引为知己,投资问题也就全权委托了。当大笔资金转出账户时,他也曾有所顾虑,可两人把投资进程和前景展望描绘得天花乱坠,寻欢作乐时更是出手豪阔,他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他也曾想找姐姐姐夫打听一下,但上次的闭门羹让他耿耿于怀,赌气要干出个样来让他们瞧瞧,甚至在秀丽打来电话时,他都不愿对姐姐透露自己尚在临海的消息。渐渐地,郑海仁和贾存亮的音讯渐少,直到“卷包会”事发,白秀清才认清那两个“好哥们儿”的妖孽原形,才知道自己不觉间已掉入一个巨大的陷阱。

马到崖前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这笔钱可是老家众乡亲以农田、宅基等祖辈基业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本啊,现在就这样被自己稀里糊涂地打了水漂。和章元成以及凌云家族众人一样,白秀清也曾发疯似的满世界找着两人,可躲者有心,寻者无力,这俩妖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能找得到呢?面对乡亲们的追问,秀清不敢和盘托出,支支吾吾地敷衍令众人疑窦渐生,后来只好关闭手机,四处边打工边打探消息。家乡人预感不祥,安排人来临海一打听就真相大白,小山村这下彻底炸开了锅。母亲来电话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秀丽在弟弟用公用电话与自己偷偷联络时,才逼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暂时不敢回家,只好央求姐姐回家照料母亲。

第二天晚间,郝长久忙活完一个应酬才美滋滋地回家。凌云一同出席了饭局,人情练达的她虽然对昨夜良宵心存千般留恋,对老郝情生万般不舍,也只能放手让他回家。老郝也左右为难着,他不忍美人儿孤独寂寞,怎奈他有家有室,不可能与她日夜长相厮守。每当此时,他都忏悔自己是对整个世界都有所亏欠的罪人,可明天醒来却依然在昨夜深感罪孽的路途上蹒跚徘徊。自责——欢愉——自责,终日循环往复的心路历程已让他的人生迷失方向,凭着感觉敷衍了事地混着。开门进家,客厅里收拾好的行李箱把老郝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老郝望着沙发上面色晦暗的秀丽,赶紧低头认罪:“昨晚喝大了,怕打扰你和孩子休息,就睡在了公司!”眼见妻子无动于衷,老郝正欲继续解释,秀丽没好气地说:“你不用描了,不关你的事,秀清出事了,我得回家照顾娘!”老郝弄清原委竟松了口气,叹息道:“唉!怎么劝都不听,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自作孽……”本就心怀怨怼的秀丽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是啊!那小妖精的爹死了你伤心,连个小秘书出事你都发酒疯,秀清那样求你,你倒一概回绝,我人老珠黄,我们家穷苦贫贱,你哪会放在心上?”老郝被堵得呆若木鸡,嘟囔着“抱歉”。

清晨,老郝请假把秀丽送回老家。天骄正放暑假,也跟着妈妈回来了。岳母一见女儿就伏在她怀里哭起来,和她念叨秀清的事,对女婿却少有的冷淡,老郝明白秀清肯定说起过当日的不愉快,如今一败涂地后迁怒于自己,也就难怪岳母待答不理了。老郝不愿自讨没趣,休息一晚随即打道回府。回到家,老郝才体会到妻子独守空房的寂廖,没有了天骄的打闹声,没有了妻子穿梭忙碌的倩影,这富丽堂皇的海景房瞬间变成一座空冢。其实凌云提出的建议稳健可取,对秀清有所安置,对秀丽也算是补偿,自己为什么要执意反对呢?他想着秀丽的好,念着岳母一家的好,决定为秀清的事情助一臂之力,可自己也家底菲薄啊!把房子卖了?那儿子的学习和生活该怎么办呢?老郝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驱不散满心的烦忧,直喝得不觉间把酒杯脱手掉在地上……

回到公司,凌云见老郝肿眼囊鼻的,赶忙询问缘由,老郝知道迟早瞒不住就说了出来。凌云怒不可遏的骂着:“又是那两个畜生作的孽,你别发愁了,这件事我来管!有我在,还能让我的副总卖车卖房不成?”老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云儿,你别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了!”凌云粲然一笑:“什么出力不讨好?我讨谁的好?看白姐就知你内弟肯定差不了,我不仅救急还要救穷呢,先帮他理清债务,再投资支持他在他们老家开发原生态旅游项目,你不是一直为那里的畸形发展而倍感惋惜吗?现在该怎么恢复你记忆中原声原色的灵魂家园,都由你来拍板!”凌云情深意重、思虑周全,老郝再拒绝就太矫情了。他拉着凌云的手一字一句颤抖着说:“好云儿,大恩不言谢,我只能用一辈子来报答你了!”两行清泪顺着凌云光彩如玉的笑靥而下:“好啊!能买下你的一辈子,多少钱都值!”说着就把头埋在老郝胸前,老郝揽着凌云,体会着人生投荒万死后绝处逢生的安适祥和。

老郝将工业园相关事宜交代给病愈出院的章元成,就赶往秀丽老家。资金迅速到位、项目前景明朗,乡亲们重拾生活信心。与原来的开发商理清头绪、办理交接后,老郝把秀清喊回来负责项目筹建,鼓励他担当再造山乡的重任。福至心灵,老郝见内弟不论大事小情都一说就懂、一点就透,还真后悔当初看轻了他。秀丽欣慰弟弟浴火重生,也就无暇介意这份时运的来路尴尬了。老郝秉承他与凌云构想的生态发展理念,像一位精雕细琢的工匠,潜心描摹着山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维系着那份浑然天成的质朴纯真。他甚至连路也未让拓宽,楼宇限制住层高,为远离都市的这方净土绘制出一幅天然的水墨丹青。

满怀美梦成真、余生有望的欢畅,老郝喜看心里的画卷一步步来至眼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力量,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返老还童般的快乐,他每天都会用手机把这里的变化与未变拍下来,发给凌云分享,当然这要在妻儿老小安然睡去的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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