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京城。
夜色渐浓,一些白日里见不得光的东西顺着欢声笑语浮上来,对于万花楼的姑娘们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莲步轻移中引人遐想的衣裙摇曳生姿,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不知勾住多少情思。
万花楼的对面就是沉鱼坊,听说今晚有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凑热闹的人尤其多,称得上门庭若市,而另一边便是惨淡经营,门可罗雀。只时不时传来几声走音的京城小调。
陈茶一行人努力从万花楼热情的看客中脱身,看起来最人傻钱多的钱账房被头戴红花的丰腴老鸨一把拉住,调笑道:“大爷,不过来看看吗?今天漂亮姑娘可多得很呐!”
钱账房用力从老鸨手里扯出他的白胖爪子,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然后直直往对面挤。丰腴老鸨见状不屑地哼了一声,“沉鱼坊有什么乐子,咱们万花楼的姑娘陪酒陪玩,会唱会跳还会叫呢!”
一行人被老鸨直白的话震惊,更是拼了命地往外钻,终于衣冠不整地冲进沉鱼坊。钱账房的手上脖子上都被勒出几道红印子,他手捂着脖子咳嗽不止,劫后余生道:“幸亏链子没被老鸨扯下来,五十多两金买的呢。”
陈茶扶正刚刚在人群中被撞歪的斗笠,决定回去给胖墩这个月工资加倍。她透过薄纱扫视一圈,大概理清沉鱼坊的构造。分上下两层,楼下正中央有个圆形高地是表演区,楼上应该是乐人们住宿的地方,分成一个个小隔间,看出来王昊还真是个很有人性的老板,也怪不得明明沉鱼坊没生意做乐人们还是没有跳槽的心思——包吃包住,没事还能和小姐妹们唱歌蹦迪。
乐人们听见声响见有人进来,纷纷从楼上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然后露出惊讶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
“公子来了,还带了好多人,是不是要转买我们?”
“姐妹们都多少天没表演了,在这里只会给公子增加负担,谁留着不挣钱的花瓶做装饰品。”
“呜呜呜阿欣不想被卖……”
“横竖都有这么一天,下去看看吧。”
乐人们面露怯色,磨磨蹭蹭下楼,忐忑不安地朝众人行礼。
王昊一脸骄傲,向众人介绍道:“这些是在下从老家带过来的乐人,各个身怀绝技,都是拔尖中的拔尖!”
众人见这些乐人身高腿长,体态匀称,面容不似中原美女,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不由对王昊的话多信几分。钱账房兴奋地搓搓爪道:“王小兄弟,能不能让这些妹妹们演奏她们的拿手绝活?”
王昊欣然同意。
却见乐人们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强颜欢笑地走向圆形表演台。
在她们看来,公子是准备把她们卖给面前这个看起来肥头大耳的土财主,没想道公子这样品行高洁的人,也会有一天为了钱和一个暴发户称兄道弟,但是她们也不会因此埋怨公子,谁让她们到了京城没给公子分忧,反而吃喝住行都用公子的,公子虽然家境殷实,但毕竟不是慈善家,所以她们如今落到这副田地怨不得他人。
乐人们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于是强打精神摆出职业笑容,芊芊玉指抚上琴弦。
众人正疑惑这些乐人为何不情不愿的模样,忽地一声鼓响,如平地炸起惊雷,身体一震便由不得多想。
乐人们眼神肃穆专注,手指极快地挑抹过弓弦,曲调与京城盛行的清弹慢奏完全不同,是众人从未听过的刚强劲健。如果说京城的流行乐曲是烟花巷地的暖风拂柳;那现在这批乐人演奏的便是黄沙漫天中风吼马啸。
从来不知道丝竹管弦也能爆发出这般力量,仿佛千军万马在沙场中摆开阵势,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随着弦声鼓声越来越密集,临界点一触即发。
众人的心紧紧拎到嗓子眼,手心里竟渗出细密的汗来。
就在这时,只听“嘣”得一声——弦断了。
然后所有声音都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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