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语坦荡又热烈,让一向能言善辩的顾太尉顾大人,难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上京之中,与闻樱年岁相近的姑娘家,要么是已嫁做人妇,要么是已定好了人家,安心待嫁闺中了。
而闻樱,虽早早便同顾清之定下了娃娃亲,可自打闻樱及笄后,不论是太傅府还是太尉府,都未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之前原主对顾清之的抗拒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太傅夫妇心疼女儿,便不曾主动提起。而顾清之不知怀的什么心思,也从未开口说过婚约一事。
虽说有顾夫人先前的那句话在,哪怕顾清之如今大权在握,太傅府奈何他不得,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退了与闻樱的亲事。
但若是闻樱不满于他,倾心旁人,到时顾清之主动解了婚约,再将闻樱收为义妹,以兄长之姿护她周全,这样一来,不仅算不得违背顾夫人意愿,还能落个成全良缘的美名。
说起来,还是在前段时日里,闻樱抱着顾清之日日送来府上的书信,忽而咂摸出了这么个道理。
他写的东西不仅枯燥乏味毫无看点,还日日不落,缠人得很,若不是闻樱早就打定主意非抱上他这个金大腿不可,只怕不多两日便会觉得他又磨叽又烦人。
原主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琢磨得透顾清之的心思,被牵着鼻子走了还不自知。不过顾清之虽存了让闻樱心悦旁人的心思,却还是念着两家长辈的旧情,并未算计于她。
而何予洛的出现,好巧不巧帮了顾清之一把。
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原主,只怕顾清之这算盘,已然打成了。
但闻樱能让顾清之将他自己从这场婚约里摘得干干净净吗?
不,她不能。
唯一的金大腿,可要牢牢抱住了。
顾清之垂下眼眸看着她,却久久不答话,闻樱也不着急,只浅浅笑着看他。
待又过了几瞬,见顾清之仍未开口,闻樱才语气轻快地又问了一遍。
顾清之看着面前笑容纯真的少女,忽而不知要如何回应她这句话。他原本想着随意糊弄过去,可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盛满了认真与期待,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忽然说不出口了。
闻樱知晓顾清之于这场婚约无意,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听得一个准确的答复,正要说些别的将这事儿带过时,却听得顾清之道:“再等等,待西北战事平定。”
闻樱生生忍下问他西北战事与你婚事又有何关系地念头,面上欢喜道:“谢大将军镇守西北,有他在,那些蛮族定掀不起浪来。”
话虽这么说,闻樱心中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她为了多了解大周一些,看了不少史书,知晓大周西北往上,居住着以游牧为生的夷族。
马背上长大的夷族男子,各个能骑善射,每当冬日来临,草枯水竭之时,夷族人便来到大周边境,抢掠村庄,将过冬的物资全都搜刮干净,带回部落中以缓解因无法放牧而带来的损失。
起先夷族只冬日时骚扰大周子民,可大周富庶,村民们又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夷族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便时常偷偷潜入村镇中扫荡,扰得百姓苦不堪言。
大周皇室重视起这件事来,不断加强西北的兵力,可夷族人精得很,从不与大周的军队正面对上,每次只派出一队轻骑溜入村庄,抢了东西便跑。
而若是大周军队想追击,夷族便拔营而起,往草原深处逃去。草原茫茫,大周人若想寻到夷族,定费时又费力,于是每次便都不了了之。
说起来,大周与夷族已纠葛数百年,每一任大周帝王都以消灭夷族、还边境子民一个清净为己任,可每回大周倾力围剿夷族后,不多几年,边境周围又会出现夷族人的踪迹。
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顾清之说待西北战事平定,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待到消灭了夷族,只怕闻樱这辈子都等不到太尉府花轿的那一天了。
先辈为之努力了百年的事情,怎会在短短数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顾清之当她不懂朝堂之事,便说出这些话来糊弄她?
顾清之见少女面上神情虽是高兴的,可眼中光彩却暗淡了下去,心中忽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来。
待行至太傅府前,闻樱拢紧了披风从马车中下来,正要向顾清之道别,就感觉到他一手落在她头顶之上,隔着斗篷揉了揉她的发,对她道:“今日你送的那幅画,我很喜欢,多谢。”
他这番举动和这句话都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闻樱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笑了一笑道:“清之哥哥喜欢便好。”
顾清之从未哄过小姑娘,方才闻樱情绪低落下去,他虽不知是为何,却还是不喜她这般脆弱地模样,有心想要安慰她一番。
可面前少女还是如同方才一般,面上虽挂着笑,可眼中却情绪浅淡,全无今日她抱着画站在他书房中那般灵动地神采。
顾清之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想起之前她曾主动向他讨要书信,便再接再厉道:“今日的书信,我回府便给你补上。”
闻樱略略应了一声,而后便带着碧落往门内走去。
顾清之瞧着少女缓步离去地背影,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甚。
她为何有些不开心了?
几日后,上京之中下了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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