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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沉吟片刻说:“触动军队去打击流民,那根本不叫打仗而叫屠戮。这么做是不符合天道的,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魏征说:“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这些人只是看过奏章上的只言片语,所以是说不清楚的。臣建议请李大亮到京城一趟,由他亲自说明,或许会好得多。”于是皇上准魏征所请,诏李大亮进京朝见。不久之后李大亮从西北道赶回长安,久别重逢之后,大家都感慨了一番。之后房乔、李靖、长孙无忌、魏征、戴胄、马周、侯君集、杜正伦都被请到了大内,皇上说:“先说正事,正式说完了,大家都不要走,李大亮从边陲赶来一路辛苦,朕替他接风洗尘,在场的诸公都要作陪。”众人拜谢,皇上说:“李大亮,你先说吧!那边情况到底如何?”李大亮拱手说:“臣在内地生长,又在内地行走多年,深知百姓种植五谷实为不易,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粮食就这样被捐赠给了那些大漠流民,臣为那些百姓感到不公。”

皇上点点头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说明你没有忘本,不过朝廷花这笔钱自有朝廷的考虑。”李大亮说:“恕臣说一句不恭敬的话,朝廷之所以像大漠流民一味卖好,不过是享用利益诱使他们归顺大唐。”皇上捋着胡须点点头说:“这有什么不妥吗?就算是牲畜,只要人喂养的时间长了都会对人更加亲近。”李大亮说:“牲畜是这样,人就未必了。”皇上说:“此话怎讲?”李大亮说:“陛下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养狗的人曾经告诉臣,跟人打交道之后就会更喜欢狗。也就是说牲畜你要老是喂养它,它就会对你心生感激,可人有时候你喂养它非但不会对你心生感激,反而认为这件事理所当然。臣曾经亲耳听大漠的流民说过,内地的天子如此卖好,不过是想要维持天可汗的名声,实际上在草原百姓的心中,只有生长在草原还有可能是他们心中的可汗。”

这话听在皇上的耳朵里着实不是滋味,李大亮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天可汗这样的名号陛下听一听就好,不必太当真。陛下应该知道,是中原的百姓永富税养活了整个朝廷以及百官和大唐所有的将士,而大漠的流民,过去大漠活不下去了,就来内地抢劫,如今他们不用抢了,而是我们白白的送过去,我们送粮食,他们依旧高昂着头颅,不愿意投靠大唐。我们何必将自己百姓辛苦种植的粮食如此不当一回事,轻易转送他人。”皇上陷入了沉默,李大亮说:“内地的百姓就是根本,大漠的流民是枝叶,岂能为了救助枝叶而折损根本,此等行为就好比刓去心头之肉去填饱肚子。”皇上说:“你说的却有道理,你能如此思虑国事,朕很欣慰,诸公议一议吧!我们是不是停止救助大漠流民,如果要停止的话,应该如何停止。万一发生问题要如何应对?”房乔说:“臣支持李大亮的主张。”

皇上说:“从古至今,中原的皇帝都看重中原的百姓,而轻视草原的牧民,朕则不同,将他们统统视作时朕的百姓,所以才能够被草原各部拥立为天可汗。”房乔说:“皇上,皇上应该听说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皇上立刻把话接过去说:“草原的百姓也是民。”房乔说:“如果是那些已经归顺大唐的百姓,救助他们上前有一个理由,若是那些不愿意归顺的流民,曾以为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救助他们。皇上对天下之民爱之如一,那么臣要请教皇上何为爱之如一?把真心拥戴大唐的百姓辛苦种植的粮食收走,再让这些百姓扶徭役将他们运送到北方大漠,而之后得到这些粮食的却是既不要服徭役,也不要纳钱粮,且又不愿意归属大唐的流民,陛下认为这么做对他们是公平的吗?”

此言一出,皇上脸色铁青,说:“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让朕难堪?”闻听此言,房乔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长跪在地说:“臣有罪臣惶恐。”面对此情此景,李靖的心中波澜起伏,世人都以为房乔的身份是多么尊贵,其实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战战兢兢做事,有什么功劳都是皇上的,有什么罪过全要臣子承担。只要皇上脸色一变,房乔立刻就如同要山崩地裂一般。李靖心想有机会一定要辞去相位,反正以他现在挣下的功名足以颐养天年,何必把自己留在这个地方受这份气呢?房乔与李大亮颇有交情,当李大亮看到这一幕,心中着实不是滋味。皇上注意到了周围气氛微妙的变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说:“好吧!这都是朕的过错。这件事就议到这里了,明日在政事堂商议,商量出结果之后再来跟朕说。”就在这个时候,太监过来说:“陛下宴席已经准备妥当,现在过去吗?”

皇上说:“现在过去。”然后大家簇拥着皇帝一溜烟来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入席之后,皇上举起酒杯,说:“诸位都知道朕武将出身,不像诸位一样饱读诗书,通晓宇宙之大道,朕性格暴躁,所以让诸位成功受了不少委屈,特别是房先生。”然后走到房乔跟前笑着说:“朕说过,一定与先生做一个千古君臣,有头有尾有始有终。”魏征说:“陛下虽然不断犯错,却能够及时承认自己的过错,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众人都跟着附和,皇上把话接过去说:“你的意思朕不是圣贤。”魏征说:“陛下当然不是圣贤,圣贤所能做到的事情,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皇上说:“朕能做到的事情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吗?”魏征说:“臣以为只要足够用心,处在陛下的位置,一般人都能够做到。”皇上瞪圆了双眼,魏征说:“陛下的这个反应就说明陛下所下的功夫远不到火候。”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房乔每一次见皇帝都会莫名的感到紧张,而魏征则不同,他经常装着胆子跟皇上顶牛。日积月累,以至于只要皇上听到魏征的名字,就会莫名的紧张起来。皇帝也是常人,也有贪玩任性的时刻,如果偏偏这个时候被魏征撞见了,魏征从来不会顾及皇上的颜面,上来就会指责一通。一开始他对魏征也是非常不耐烦的,无奈皇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使得皇上越来越适应,有这么一个存在,而且也认为魏征对他来说有益无害。一个人处于皇帝这样的高位很难保持清醒的,他很容易在别人充满功利的赞美当中迷失自己。许多人会感叹自己无所依靠,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如果你自己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会发现你有许多人可以依靠。如果你自己是一个靠不住的人,你终究会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别人之所以愿意给你依靠,不过是希望自己也能多一个依靠。别人之所以愿意帮你的忙,从根本上他是为了让自己的事业多一份助力。就好比有偿还能力的人借贷也来的容易,而没有偿还能力的人接待就很困难。所以决定一个人要不要借钱给别人,主要不是看你与这个人之间的交情,只要看他的信用和偿还能力就可以了。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君臣之间其实无所谓感情,不过是彼此觉得有用而已。大臣想要通过皇帝施展自己平生所学,而皇帝也要依靠大臣才能实现自己的宏图伟略。可能很多人都非常厌恶自己被人利用,然而只要你真的是一个通晓事理的人就不难明白,人与人之间90的关系都是相互利用而已,你会跟一个不能带给你任何利益的人打交道吗?

跟皇上在宫里吃宴席,是一种荣誉,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因为在这样的场合你完全没有精力去注意饭菜是不是可口,酒味是不是醇厚。你所担心的永远是自己的谈吐和举止会不会在不经意之间触犯了忌讳,一旦在关键时刻犯了糊涂,轻则丢官罢职,重则身首异处。臣伴君王羊伴虎,皇上一般二百五。吃皇帝家的酒席,就好比在狼窝里用膳。总而言之,这是一件极凶险的事。酒席散了之后,大家各自回家。李大亮很想去拜访房乔,却又深深的知道近臣结交边帅是犯忌讳的事,所以只好在馆驿歇息。明日一早,参知机务的诸位大臣聚集在政事堂,房乔说:“今天虽不至于要把细节描画出来,描画基本的框架是必须的,请大家畅所欲言,务必完成任务。”此时旁边有一位官员提笔记录,魏征说:“停止救助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问题是怎么停止,万一发生问题要如何善后?”

房乔说:“那么以魏夫子之见应该如何停止如何善后呢?”魏征说:“我是这样想的,应该给他们一个选择,要么归顺大唐,接受大唐皇帝的教化,要我去依靠他想要依靠的国君。若是他们心生不满,那就是厚颜无耻,我们就应该坚决消灭。”房乔点点头,然后看着李靖,李靖捋着胡须说:“早就该这样了。”侯君集说:“万一要是发生意外,应该由谁来领兵出战呢?”他的意思是希望给自己一次挂帅出征的机会,李靖却说:“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李大亮当亲自率军扑灭,绝不会再给朝廷添麻烦。”侯君集一脸不悦,却实在找不到发泄的理由。房乔说:“我是这样想的,应该讲这件事情做的尽可能圆融一些。”李靖说:“这就需要左仆射想主意了。”房乔捋着胡须,嘴角突然露出笑容,说:“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这么说,皇上本意是想用这些粮食来吸引这些流民,希望他们可以归顺大唐。但是皇上经过反思之后,认为这些流民虽然处境艰困,却仍旧有草原人高贵的灵魂,绝不可能为了钱粮而投靠大唐。也是皇上决定停止这样做,让大家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若真的有人还想依附在天可汗等羽翼之下,朝廷将另有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叫绝。侯君集说:“房先生天纵奇才,我实在佩服。”李靖睁大了双眼说:“这实在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之后大家又润色了一番,然后御前前汇报。皇上听了说:“这是谁出的主意,又让朕下罪己诏?”一听这话大家不知道该如何说,房乔自然是有担当的,立刻出来承认,说:“这是臣的主意。”皇上说:“你真是太过分了,如此一来,草原上的百姓还会江添可汗当回事吗?”房乔说:“那么方案该如何更改,请皇上示下。”皇上说:“这种事也麻烦朕吗?你自己想办法。”这话说出去之后,皇上立刻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怒火在升腾,果然魏征说:“陛下,这已经是最好的主意了,陛下却要放弃最好的办法,为的却是保全自己的颜面,陛下认为自己的颜面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吗?”

皇上说:“魏夫子,在你看来朕的颜面就那么不重要吗?”魏征说:“第一,这件事有折损陛下的颜面吗?臣以为没有,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一朝的帝王是因为反省自己的过错而被人瞧不起的。只有那些昏君,才会以反省自己的过错为耻,认为一错到底才可以保全自己的颜面。第二,就算是这件事,伤到了陛下的颜面,如果这可以让千千万万的百姓过上更加宽裕的生活,皇上认为这么做不值得吗?天子是百姓的父母,哪有父母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而让子女受饥寒之苦?”皇上看着李靖,李靖赶紧说:“陛下臣赞同魏夫子的主张。”这个时候皇上看着侯君集,因为他与房乔之间有交情,再加上魏征举荐他到这样的高位,也说:“皇上这么做是值得的。”

就在此时皇上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又突然收住了笑容,说:“好,准了。朕没有想到能有你们这样的一般职称,往后大唐百姓一定会有好日子过。”之后李大亮带着诏书前往边关,一路上车马劳顿按住不表,只说来到边关之后,看到到处散落着流民,其中有一个人看到李大亮身着一身唐装,于是投来仇恨的一片,在这些人看来,自己之所以落得这样一步田地,只是因为大唐灭了他的国,要不然在大可汗的庇护之下,不知道能有多欢乐。这更加深了李大亮执行朝廷决定的决心。当天下午,李大亮就让人把文书张贴了出去。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一部分人闹将起来,有一个领头的人把众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只见此人站在高处振臂一呼,说:“我们之所以活得如此凄惨,靠唐朝的救济讨生活,是因为唐朝灭了我们的国,如果唐朝皇帝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应该让所有唐朝的军队退出草原、远离大漠,将我们的大可汗放回来。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们不妨在这里放手一搏,然后将西北道控制起来再向东挺近,相信在不久之后,大漠是我们的,草原是我们的,蓝天覆盖之下的所有地方都将属于我们。我们将拥有天下的财富,域外知名都将成为供我们驱使的奴隶。”于是他们开始围攻守在那里的士兵,李大亮早就防备着这一手,因为事先在关键的地方埋伏了弓箭手,当闹市的人群出现的时候,立刻万箭齐发。这些人当中很多在顷刻之间都被射成了刺猬,但是在众人情绪的感染之下,他们仍旧不断往前涌。

李大亮立刻派出骑兵冲散了他们的队伍,然后再让久经战阵的士兵带着刀冲进去一通乱砍。终于将这一场混乱平息了下来,因为担心发生瘟疫立刻将尸体堆积起来,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做这件事的时候,还不忘请来僧人做法事。为了把戏演到底,李大亮对着熊熊火光放声大哭,说:“唐朝的皇帝就像父亲一样爱着这些百姓,而我却没有替皇上照顾好他们,使得他们心生叛逆,做出如此天地不容之事,从而遭了如此惨痛的报应。”也没有闹事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李大亮说:“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愿留便留,愿走便走,大唐的皇帝天可汗陛下,绝不会为难大家。”这个时候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神引起了李大亮的注意,立刻让人将那个人抓过来,李大亮说:“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如今你还想逃走吗?”不等那个人开口反击,李大亮拔出配刀将那人分成了两截。

混乱平息的消息传回长安,皇上说:“李大亮知道做一场法事这是很好的,朕也要在长安举办一场法事,朕要让居住在长安的胡人们知道,朕是爱护他们的。”法事了举行当天,大量的百姓前来观看。在人群当中就有萧玉蓉,法事结束之后人群散去,在涌动的人潮当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苗山幽。她立刻走过去打招呼说:“苗兄弟,想不到在这里还能撞见你。”我立刻转身说:“我听说孙师父已经回山了,便以为你也跟着他一同回山了,没想到你仍然留在长安。”萧玉蓉露出一脸苦笑说:“不怕你笑话,我在长安见识了人世繁华,师父就告诉我,一个人不可能在清静之中得道,一定要在经历了人世很多浮沉之后才会有所悟。”

我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自己回山了呢?”萧玉蓉说:“师父说富丽繁华的地方就像是大漠,在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心就会蒙尘,去山中寻找清静,其实就是想要清洗这一颗蒙尘的心,非如此不足以见心之光亮。可如果一颗心从来没有被大漠之中的风尘打磨,那也不会有一颗灵光剔透的心出现。我觉得师父说的对,所以暂时留在长安。”我说:“其实人怎么可能远离红尘呢?人本身就是红尘之物。”萧玉蓉说:“可要是太过于眷恋红尘,人是不可能得道的。”我说:“使人本无高下之分,都是天地养育之众生。一个得道之人,必定有真磐石一般的愿力,非如此不足以心想事成。有如此愿力的人即使在红尘中沉浮,也会是能够成就大事业的人。”萧玉蓉说:“我觉得你这个人非常的聪明,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股清流,不过一个人如果做的跟说的不一样,那他说的也都是妄言,他所想的也都是妄想。”

我说:“你能看到这一层,实在是难能可贵,其实人都想把自己生平的感悟告诉另一些人,但这其实是不可能的,只要那个人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你说的话他不可能感同身受。人往往就是这样,等到长大成人之后,生儿育女之时才知道父母当年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萧玉蓉说:“要不这样吧!我收你为徒。”一听这话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她说:“我们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可能觉得我跟你是平辈,拜在我门下让你难以接受,其实你只要仔细想一想,有了师徒的名分,我们的关系就可以更加亲近,这对你来说难道不好吗?”我点点头说:“那好吧!但愿我拜你为师,之后不被众人笑话。”萧玉蓉说:“你要是有这样的顾虑,我也要告诉你,我不是非收你为徒不可。”我赶紧双膝跪地说:“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她说:“这也太草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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