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郎手上拈着一页纸,低头道“我看看这是什么,花枝秀……怀璧坊,松烟墨……”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手上拿着的购买清单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上,我连忙伸手去抢,却被他灵巧一躲,闪到一边去了。
“你还给我!”我急了,冲他喊道。
张池郎不为所动,高高举着单子,直到看完上面所写,他才还给了我,并问道“你买这些玩意做什么”
我卷起清单捏在手里,含糊不清地道“画画儿,写字什么的,总之,不干你事!”说完,绕过他走了开去。
“你会画画”张池郎跟上来,紧盯着我问道。
我胡乱点了一下头,懒得搭理他。
“你可是在怪我带你进宫的事”张池郎温和一笑。
我停住脚,冲他冷冷一笑“我命薄,不及大人深思熟虑。”顿了顿我又望向他的眼睛,冷哼道,“其实蓝司徒手里的族谱是真是假,还有我的身份,我到底是谁,大人您心里最有数。何必处心积虑带我进宫,给了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笑脸,还问我怪不怪您。张大人,您位高权重,就算现在拉我上断头台,我敢说不吗”
张池郎眼眸低垂,思忖良久,才直视我的目光,认真道“不管你娘是谁,你都是他的孩子,我……我只是偿还我欠他的。”
“偿还”我握紧手中的单子递到他面前,轻笑道,“好啊,这六百多两银子,你倒是付啊,付了便还清了。”
“好。”张池郎想也没想,爽快地接过清单,道,“去哪买,你带路。”
“……”我心里咯噔一下,咳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张池郎噗嗤一笑,依旧是极温和的面容,他拍着我肩道“就知道你不识路,跟我来。”
张池郎不愧是刑狱六司寺监大人,对整个帝都城的每条路都十分熟悉。
我先是跟他怀璧坊,怀璧坊的坊主见到我脸色非常不好看,但一看见我身后的张池郎,那脸跟翻书似的,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大人,叫的十分亲切,直接就以最低的价格卖了我所需要的砚和墨条。
一路如此,清单上的东西很快都买齐了。
“走了这么远,我可有些乏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如何”张池郎拎着一堆东西,对我道。
我两袖东风,看向前面酒旗缀满阑珊的酒楼,匾上印着三个烫金大字浮生楼。
楼前,车水马龙,客人盈门。
“不去了。”我摇摇头,拒绝道。
张池郎却仿佛未听见一般,直接走了进去。
东西还在他手里,我拗不过,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哟,稀客稀客,张大人难得光临敝店,蓬荜生辉,真是蓬荜生辉。”进了酒楼,一个跑堂的眼尖,滴溜溜转着目光躬身跑了过来。
“一间雅室,一碟花生米,一瓶陈年花酿,一盘红烧鲫鱼,一碗葱香豆腐,两碗米饭。”张池郎如是说道,将手里的东西移交给了跑堂的。
我眼睁睁看着跑堂的将那堆东西锁进了酒店门口的方柜里,嘴里恨得牙痒痒,表面还是笑容满面地跟着张池郎上了酒楼。
所谓的雅室,也不过是一间装了屏风的小隔间,一张矮饭桌,两张席,一个燃得正旺的火盆,屏风外客人的说话声等依稀在耳。
张池郎走到半开的窗边,巡视一圈,方才盘腿坐下,将脖子上的灰色丝巾解下,折好堆放在席子上,末了搓手手将火盆拉近了。
“坐。”见我站在屏风前一脸拘谨,他道。
我应了一声,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坐下。
“我送你的刀呢,怎么不随身带着”他突然凑过身问。
我正待回答,突然一支飞羽箭咻的一声擦过我的肩,正好被张池郎伸手接住。
“大人小心,有刺客!”哗啦一声,从四周闪现出四个蒙面的黑衣人,各个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大刀。
而另一边,护在张池郎身前的,是一个一路跟着我们进酒楼的青年男子,那些黑衣人提刀越身砍向我时,他眼疾手快,长剑一拔,以一敌四,剑法逼人,刀光剑影中,很快就将那四个人打得东倒西歪,趴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点功夫,还敢行刺,也不怕脏了我的剑。”青年男子轻蔑一笑,踩在其中一人身上,将剑收回了鞘。
“说,你们的雇主是谁”张池郎走过去扶起其中一个人的下颔,冷笑着。
那四人只是惊恐地摇头,想来死到临头也真不知道雇主是谁。
“看来是不怕死的,说吧,说了兴许还可以捡回半条命。”那人固执的摇头,张池郎将双手移到那人的两肩,微微一缩,那人来不及惨叫一声,又被张池郎一把握住喉咙提了起来,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和那人咯咯求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多时,张池郎松了手,那人便像一摊烂泥一样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珠突出,瞳孔暴张,没了声息。
我额头上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就坐在那里,看着张池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瓶子,抛给了青年男子。
“利索点,别让旁人看见。”张池郎用他那鹰冷残酷的声音说道。
男子接过红瓶子,拱了拱手,将红瓶子中的液体倾倒了一两滴在那四人身上。
那四人连吱声都来不及,肌肉瞬间扭曲萎缩成泥摊在地上,只剩一堆骨头,不多一会,连骨头都渐渐化为灰烬,落在地上,缩成四个红豆大小的丸子。
青年男子俯下身,将四粒丸子重新装回了红瓶子,恭恭敬敬递给了张池郎,之后便退出了屏风。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池郎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擦手,重新坐回我对面。
他眼眸深沉,不怒自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干干地坐着,垂着头,屏住呼吸,无法将刚才看到的一切从脑海里完全摘除,也无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跑堂的亲自携四个小厮一一将饭菜等摆上桌,道声慢“慢用”之后,张池郎深沉的眸子方才缓和了一些。
待酒保等人退出后,张池郎夹了一块鱼肉到我面前的碗里,轻声道“浮生楼的鱼,极好吃的。”
我喉咙动了动,看着那红烧鱼肉,一阵反胃,却也不敢说什么,拿起筷子,低着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很快,一碗米饭被我吃了个干净,可我还是感觉到饿。
不,不是饿,是本能紧张和害怕,总觉得想用食物将自己的胃填满。
“阿井,你在抖什么”张池郎微微欠身,将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我没抖。”我抬起头,盯着他凑近的脸,冷汗直冒。
“那好,吃了饭,我带你去看戏。”他拍拍我的肩,收回了手。
“好,好……”我口是心非地答应着,恨不得马上跳出他的视野。
但我不能,也不敢,杀人如麻的他,待我又极小心温和的他,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实在不敢想象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像他那样,一会儿一个脸色,变脸的速度快得让人头皮发麻,不敢造次。
“君不知,今别离,惘然思,惹尘缘还是烙红盟”
“都可以。”
“那就君不知。”
吃罢饭,张池郎果真带了我去看戏。
戏台上的脸谱千变万化,一如这日张池郎的脸色。
琵琶声动,听那红妆男旦娇滴滴唱道
“君不知呀君不知
请君为我倾耳听呀
听一段风雅故事呀
横塘城有个边将军呐
威武雄壮,那是真滴俊呀
将军喜欢听戏呀
只听花重楼上
伶官儿叶荷华的戏呀
那一见呀
两厢无话,相见恨晚呀
那一年战火纷飞呀
将军败北,临死想听一曲呀
叶荷华闻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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