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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她刚回安僖堂坐下,苏陟就过来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苏老夫人端起成窑五彩茶盅,就听苏陟说道:“柔淑过了年就九岁了,也该出去见见人了,整日里跟着齐姨娘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儿子想求母亲劝一劝太太,让她以后出门带上柔嘉和柔淑一起。柔淑是个乖孩子,也不会给太太添多少麻烦的。”

林氏是个泼辣的性子,过去她倒是能听进去苏柔慎的话,也多有收敛,可如今苏柔慎已然出阁,再没有人在身边劝着林氏,这两年她的脾气更甚,尤其是提到齐姨娘和苏柔淑,一点就着。苏陟根本与她说不了几句话。

苏老夫人喝了茶,并没有立即接过话来,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高几上放着的博山炉里燃着檀香,白烟袅袅升腾。苏老夫人捻着她素日里常戴着的沉香木佛珠,上下打量了苏陟一番。

她这个二儿子……读书倒还算上进,二十七岁那年中了进士,说来也并不是蠢笨之物,偏偏就为了个‘情’字,妻不像妻,妾不像妾的,弄得院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苏陟低着头,不怎么敢看苏老夫人的脸色。这本来是他房中的事,如果不是没得法,他是万万不敢求到苏老夫人头上的,说起来当真是他不孝,如今都年逾四十了,还得劳烦母亲出面管他院子里头的这些破事。

苏老夫人晾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你既然求到了我这里来,那老身就不得不说你几句了……这大半年来林氏的瑞庆堂你去了几次,只怕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吧。你也太不像样子了,不管她什么脾性,到底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来的太太,你给她正头娘子的体面了吗?如今倒怨怼起人家来了,要我说,这就是你们该受着的!”

苏陟脸皮薄,早已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儿子的确有不是之处,可母亲也是知道的,林氏的脾气……与儿子上不来,见了面总是吵架。”

这倒是真的,苏府上上下下,就连在厨房里烧火的闵婆子都知道二老爷和二太太不合。

苏陟和苏老太爷生得眉眼相像,身材也差不多,都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苏老夫人望着儿子,不由想起苏老太爷在世时的情形,眼圈就红了,她低低地道:“陟儿,当年你父亲为你定下和林氏的婚事,拆散了你和薛家大小姐的姻缘,你是不是还在心里怨恨着你父亲。”

当时苏陟已中了举人,苏老夫人原本打算近日到薛家为苏陟提亲,却不想苏老太爷遣人送来书信,说是为苏陟定下了一门亲事,苏老夫人收到信也很震惊,这件事苏老太爷并没有提前和她商量,信中只提到是他的救命恩人永昌卫千户林栋的独女。

苏老夫人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娶了周氏为妻,这门亲事便落到了次子身上。既是救命的恩情,她看着二儿子难过,也不能替他说些什么。薛老夫人听到苏陟定了亲事,不久为薛氏又寻了一门亲事,后来薛老太爷升任山东济宁府知府,举家搬迁至济宁,两家就渐渐断了往来。

苏陟没想到这件事竟惹得苏老夫人掉了眼泪,还提起了过世已久的苏老太爷,他慌忙跪在了地板上,说道:“母亲多想了,儿子怎么会怨恨父亲呢。”

虽说他当年的确埋怨过父亲私自为他定下和林氏的亲事,为此事也多有不满,可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他和林氏生儿育女,如今连外孙都有了,那些怨艾早就随着时间冲得淡了,他就是不喜欢林氏的做派而已。

“你岳丈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就为着这一条,你都不应该这般对林氏。”苏老夫人捏着帕子拭掉眼泪,继续说道:“你当年把鹤清从外面抱回家来,林氏可说什么了,你要她把鹤清记在名下,这么多年林氏把鹤清当亲生的孩子一般养在身边,你却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整日里呆在齐姨娘的院子里。”

“你也真是,当年齐姨娘生下柔淑,你也把她抱到了瑞庆堂,好说歹说林氏把她记在名下,你又可怜齐姨娘,把孩子又抱回了香荷院。你们这一来一回的,叫林氏怎么想?”

苏老夫人越说越觉得二儿子做事荒唐,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怒之色:“她在枕边吹些风,你就全都听信了……这齐姨娘到底是哪里的好处,把你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

这番话实在不好听,苏陟听得汗流浃背,不敢再说些什么。他跪在地上许久,孙妈妈把他扶了起来,一面又柔声说道:“老太太的话是难听了些,可三姐儿磕伤将养了也不过半个月,二爷罚她在祠堂里一跪六七个时辰,也忒狠心了些,若是真伤寒了可怎么是好?”

苏陟想起那日,小姑娘脸色苍白的躺在罗汉床上,颤颤巍巍与他行礼,心中一痛,说道:“母亲说的是,的确是儿子混账,不该有违礼法,叫府中的下人们看了笑话。”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苏老夫人早就把二儿子看得透透的,苏陟对林氏的成见非一日之深,齐姨娘心计颇深,又是个能放下身段的,这些年把苏陟哄得服服帖帖的,事事没有不依的。除非林氏也能像齐姨娘这般的娇柔知心。

当然这更是不可能的。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开口求了我,又是柔淑的事,我自然会劝一劝林氏,只是你也不能太宠着齐姨娘,落了把柄,不然老身也没这个脸开口。”

苏陟抬头瞅了一眼苏老夫人,见她脸色还算平静,十分恭谨的说:“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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