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齐子睿就见到了鬼鬼祟祟由妙笔斋后门进来的韩墨儿。韩墨儿的丫头伺候的向来不精心,出了府就被韩墨儿支去买东西,丫头也乐得清闲,欢喜地去了。
韩墨儿找了一家离妙笔斋临近的酒楼,独自上楼品饮,借此遁入了妙笔斋。
齐子睿昨夜没有睡好,见到韩墨儿还有些恍惚,韩墨儿因时间紧迫,拉着他在后园中坐下,石凳上有新铺上的柳絮,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拍去,而后开门见山。
“舅舅,实不相瞒,我在韩府过得不好,这些年一直不好,以前年纪小,因韩氏看管,不得与舅舅亲近,伤了舅舅的心,墨儿这厢给舅舅赔罪,望舅舅念我幼小失母,别与墨儿一般计较。这些年即便墨儿态度恶劣,舅舅依旧来看望墨儿,足见舅舅真心待我、疼我。昨日舅舅来访,墨儿忽觉不能在一味地隐忍下去,求舅舅相助,助我脱出困境。”
齐子睿被韩墨儿一番话砸晕,晃过神儿火气直冲天灵盖,他对韩府的怨气自他姐姐齐楚楚去世时便一直存着,今日又闻韩墨儿所言,他的怒气滔天,非但压不住,自己又往上浇了三桶油,叫着善掌柜和伙计就要找韩府算账,韩墨儿没想到齐子睿如此血性,拦都拦不住,只得掐着自己的大腿里子,红了眼圈,哽咽地好说歹说留下人来,选择着言辞,细细地诉说自己的计划,唯恐再次激怒怨气大过天的齐子睿。
齐子睿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深知若与韩府闹翻,韩志清怕累官声,接韩墨儿出韩府由自己抚养也有几分胜算,只是这样就毁了韩墨儿的富贵,一个二品大员的嫡女,以后嫁人生子,富贵可想而知,若由自己抚养,怕是连乡绅都嫁不上,天差地别之分,这让齐子睿犹豫万分。
齐子睿认真的听着韩墨儿的计划,越听他越心惊,越听越不可置信。这个十一岁的女娃心里到底装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继续和大小孟氏周旋,虚与委蛇!寻找生财之道,以金钱傍身!疏通关系暗中得到新的照身帖,逃出韩府!
齐子睿狠狠吃了一惊,半晌反应过来:“胡闹!你这是异想天开!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说你如何与大小孟氏周旋,如何生财有道,就说你有了新身份,离开韩府后你要干什么?上无父母庇佑,下无兄弟支应,你自立了门户如何生存?如何嫁人?嫁了人谁给你撑腰,谁为你做主?墨儿啊墨儿,你这些年是被大小孟氏毒害苦了,脑子都坏了,舅舅对不起你啊,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死了也无颜面对你娘啊!”齐子睿泪涕纵横,伤心欲绝。
韩墨儿揉了揉额角,心中长叹一声,看来得用处些非常手段才能说服齐子睿了,韩墨儿重重地叫了一句:“舅舅!”打断了齐子睿的悲痛。
“舅舅,你说的都是世人眼中的安平,你可知我真正要的是什么?我不要这世上的熙攘喧嚣,亦不要繁华艳丽,我谋划的只不过一处净土,能安身、能安心,我有安身立命之法,无需父母兄弟帮衬,置于婚嫁,您觉得我不知我母亲受过的苦吗?”
不待齐子睿回答,韩墨儿弃了小儿姿态,端的得体且郑重:“舅舅可能代替我活?如若不能,我想按我自己的心意生活,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为了他人眼中的样子而活,岂不是白活一世?”
齐子睿依旧不赞同,但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讷讷地说:“你现在只是孩子的想法,过几年等你大了就不这样想了。”
韩墨儿不与他争辩:“那舅舅就帮我做眼下的事,过几年的事就过几年再说。舅舅我需要银钱,我们寻点生意做做。”
“你这是异想天开,你看我这店一年的进项,除去开销不足三千两,生意哪那么好做。”齐子睿不愿与稚童讲生意,脸色不渝。
韩墨儿略作思索,正色对齐子睿说:“舅舅,那我们以三个月为期,若我发现了生财之道,并且赚得了第一桶金,你便帮我在府外周旋,得利你七我三,如若赔了,全算我的,日后我一定赔偿于你。”
齐子睿被这小儿狂妄之言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敷衍的应下:“好好好,你若三月内有了门路能赚钱,我便帮你支应,赚了钱我一分不要,全都给你。”
韩墨儿笑得甜美,向齐子睿盈盈一礼道谢,弄得齐子睿心里像压了个千斤坠闷得生疼:“你说大小孟氏现在并无害你之心,只是磋磨,那你便小心与她们周旋,等舅舅想个万全之法来救你。”
韩墨儿并不想齐子睿和韩家正面硬刚,齐子睿势微,必定下场惨淡,这世上可能仅有这一人对她占着身体的这个韩墨儿真心以待了,她不能为一己之私倾覆了齐子睿。
“舅舅莫急,我现在出府较为自由,我们可以慢慢谋划,只一样需要舅舅马上为我筹谋,我身边的丫鬟皆是孟氏之人,我在府中没有一个心腹,舅舅帮我选几个可靠的小丫头送入韩府常用的人牙子手中,如她们能选入我院中,便可方便我们行事。”
齐子睿现在对韩墨儿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一时觉她幼稚狂妄、想入非非,一时又觉她思虑周详、步步为营:“这件事我今天就去办,我同窗住在京郊的庄子中,那里有上百家佃户,总能选出几个可靠的孩子。”
此后,二人以巷子中卖菜的叫卖声为暗号相互联系。一个月后,韩墨儿化名南柯先生所写的话本子在都城热销。三个月后,广源书局成立,由齐子睿手下的善掌柜打理。三年后,广源书局在大历朝开设四十八家分社,集书籍编撰、刻印、出版、销售于一体,兼顾古玩、字画、笔墨、笺纸等营生,成为大历朝个中翘楚。
广源书局成立后,齐子睿亲自坐镇半年,终日与书局为伴,半年后,他终于相信,他那个十一岁的外甥女,是个经商奇才。这个迟来的认知,让他欢喜也让他忧虑,欢喜姐姐血脉的不同反响,忧虑的是韩墨儿的特立独行与一意孤行。
这天,齐子睿对韩墨儿的遁世之想第一百次提出异议,不出所料的第一百零一次被驳回。齐子睿苦着脸摆出长辈范,还要再教育几句时,他的随从匆匆领着一个似土堆中滚了十几个滚儿的黑脸汉子近前,那人见到齐子睿便跪,跪下就哭:“主子,不好了,矿上出事了,塌方,压死了两个人!”
齐子睿一下愣住,扇子骨在手中直敲:“怎么处理的?可安顿好了?”
那汉子抹了把泪:“那两家不知听了谁的撺掇闹了起来,硬说我们矿下功夫做得不足,才导致塌方压死了人,他们闹着要报官呢,齐四一直在安抚他们,让我上都城来寻主子。”
“可找过二哥?”
齐子睿口中的二哥是齐家原族长,在齐家中产业最大,现在分了家也有不少齐氏子弟依附,虽不及以前声望,在柳州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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