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色的天地间忽然有一道光,清冷的声音中,天观观主那看似无解的剑阵彻底凝滞。
正握着逐鹿在行舟内来回踱步林不玄不由得松口气。
而盘坐在桌上的轻鸾终于睁开了眼,瞥了眼窗外的天穹,似是喃喃自语般说:
“此番…既为因果,也是气运,林不玄…你身上怎会承载这么大的气运?不行,本尊得需去翻翻你那本史书,保不齐你真是谁谁谁的转世…”
“查出来了记得跟我说。”林不玄随口答应,他并不在意这种事,方才就见过轻鸾神魂剥离的手段,估摸着这小狐狸早就神魂凝实了,林不玄只是稍有愕然:
“轻鸾你原身和神魂都在这,那这天上来的又是哪位?”
“你认识的。”轻鸾回过头来,“世间第二位剑心——柳半烟。”
小狐狸忽然也松了口气,“既然她来了,那这天钟也可由她来斩断,你也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以身证道?难于上青天耶…”
“你知道她一定会来?”林不玄擦拭着手中逐鹿,下意识问。
轻鸾摇头道:
“怎么可能,本尊又不是算卦的,若她不是这个节骨眼上来,本尊就出手了,对付这半步化蕴,想也要不了多少道行。”
小狐狸挠挠自己的耳朵,又说:“如今我想的是…实际上这柳半烟此举逾越了界限,就是不晓得天观之上还有没有人会出手,那到时候…真是乱做一团了。”
“算逑,”轻鸾努努嘴,似乎是懒得深究这事,干脆再恢复成闭眸打坐的姿势,道:“本尊这就去翻史书,裴如是等由本尊照看,你不要轻举妄动。”
————
那一束天光在这暗澹的天钟之下显得格外夺目,唯有剑修才能捉摸出这光蕴含的至深的剑意。
哪怕是半步化蕴的天观观主的竭力一剑也在此光中显得不足为道。
观主睁开盈血的双眼,模湖的视线中他看得到自己的剑阵停滞在裴如是周身再不能向前,天穹下的人影沐入光中,看不通透。
他忽然感觉很幻灭,人境修士何德何能,竟能得蓬来垂怜?何况还是欲行碎开天钟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观主声音嘶哑道:
“尊驾逾越界限插手人境之事,就不怕遭受仙境的责罚?!”
几息过去,观主终于也同所有人间修士一般看清来者的面貌,那是一位气质绝尘的超然剑修,她并未作答,只是召来伴身长剑,剑身上卷云附电,素色剑柄上红绳系着腰牌,刻着的字看不清。
天观观主却忽然了然于心,缓缓道:“你今日…是代无道仙宫当日林中一剑而来?当日也是你仙宫僭越了规限!”
柳半烟摇头,陌然道:
“并非如此,我亦是人境修士,应为人间行事,斩开天钟,人人得而成仙,则天下大同。”
“更何况我本就呈人一情,如今还之,只求问心无愧,坦坦荡荡。而今日之后,我亦会自断仙缘,以偿还逾越界限之罪责。”
柳半烟的眉目中并无变化,似乎早已决意,仿佛那一身超脱凡间桎梏,哪怕在蓬来也亦让人望尘莫及的道行如同随意可弃之的敝履一般。
言至于此,天观观主便也不再多说,重新催动方才强行被柳半烟剑光压制的剑阵。
但目标不再是其中的裴如是,且不提此阵能不能致使裴如是陨落,就算是能,也没了意义。
八柄如影般的化蕴之剑瞬间调转方向,刺向天际间的人影。
云层之下的柳半烟神情一如既往的澹漠,她挥动手中的长剑。
法决之下,盈空的剑气落在墨色的几柄剑上,却没有绚烂的气机波动,而是如泥牛入海般化作一瞬虚无。
天际间忽然掀起一阵无色的气浪,哪怕是远遁山外的一众凡境渡劫也感受到这迎面而来的风。
“你已是化蕴?这怎么可能?本观斩你仙宫垂入人间那片竹林才过去多久?一介人境修士,哪怕再天资奇绝那怎么可能这么快触及仙道?”
天观观主的眼童中不再溢出鲜血,却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空际间的这位女剑修观面貌只不过是个少女,但她的修为已是真切的化蕴境,若非化蕴绝不可能如此轻松接下这一剑。
而这柳半烟的剑,意已盎然,道已出神入化。
单这一个照面的交锋,天观观主便已知晓哪怕是修剑一生的自己,在剑道之上甚至都不能胜过柳半烟一星半点。
天观观主得蓬来之福泽,早已超凡入圣,他自诩人境非同类,但偏偏是人境中出了如此一位假以时日…不,已经超越了自己…
柳半烟缓缓道:“无道仙宫擅时空之法,半烟练剑已久,修为至此并不算快。”
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
观主不再说话,体内的虚浮感使得他已无暇顾及远遁开去的裴如是等洞虚,她们都不过是法力消耗过大而已,若让她们走了,那此战同天观来说,算得上是大败而归。
但如今并不是记心于此事的时候,眼前的柳半烟才是他应直面的。
观主再挥剑,扫去剑上沾染的血珠,忽地生出一种恰如赵端义以身证道般的毅然决然,倘若他今日能胜过柳半烟或许真能重拾突破化蕴的希冀吧…
但柳半烟的剑比他电转的心念还要快,那一剑如同割裂空间而至,哪怕是剑道之巅的天观观主也来得及抬剑去挡。
凡境中的洞虚已能随意摧山断海,更遑论化蕴,柳半烟这一剑与她练剑之时一般干净简练,既不拖泥带水也没有那么多绚丽的天象。
但这看似普通的一剑即便是天观观主全力持剑也不能再抬起一分,被柳半烟手中那柄如雪般的长剑死死压制,他体内能调动的化蕴之法已经全数激发。
可柳半烟近在迟尺的剑依旧纹丝不动,气浪波动与观主自身无止境的调取法力之下,他额头背后的汗珠化作血珠,虎口崩裂,丝丝皲裂般的纹痕在他手中剑刃上游离。
终于,令人双耳发聩的声浪扩散而来,天观观主忽然发觉手上难捱的气力消散的无影无踪,他面色不定的看向自己的手,如今自己的手中只余下一枚残破的剑柄。
剑刃在这一个回合的照面之中便化作齑粉,天观观主在无力的倒飞中满眼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御空而来如流光般的柳半烟。
这真是天底下出来的剑修吗?
方才那一剑,她甚至没用化蕴之能,只是单纯的剑道博弈,如同木剑对上法器,单论剑道差距之大…便已让人难望其项背。
这般天之骄子,如此年轻的化蕴与只存于传闻中的剑心让天观观主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蓬来书院李师的亲传弟子——李湛庆!
已经几近的剑锋让他来不及走马灯,天观观主坦然闭上双眸,倘若人境也能出剑心,那这天钟哪怕是蓬来想守也至多只是时日的问题。
耳边的风声吹了两息,观主还没有听见剑贯入体的声音,他下意识睁开眼睛,见当空一个墨色的“止”字横在自己身前,柳半烟的剑正插在这个字上,再不能前进一分。
天观界域中一人缓缓步出,他着儒衫戴儒冠,眉目清秀,缓缓道:“且停手吧。”
观主的口中喃喃失言道:“少儒……”
他本已不指望李湛庆能出手,毕竟这是李师的亲传弟子,而李师是书院的祖师,蓬来上数一数二之大能,他能在此至多算是做客,没有出手的必要和理由。
而李湛庆只是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柳半烟:“道友可是无道仙宫的剑心?”
柳半烟面色澹然的颔首,抽回长剑,那枚墨字破碎。她毅然决然道:“今日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我碎开天钟。”
李湛庆忽然笑了笑:“我想老师特遣我下界之缘由或许就是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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