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有多家媒体联系学校希望采访她,学校统一安排到了今天。
陈孟书本来还要再和初羡多说两句,季驰却已经一把将初羡拉了过去。
他看样子像是松了口气:“羡羡!我发你的消息怎么都不回?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初羡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声道:“记者问题很多,我刚刚脱身。”她又望向初向南,“爸。”
陈孟书一愣神,瞧瞧初羡,又瞧瞧季驰——回过味来,他们是兄妹?
虽说这两个都是全校上下没有哪个老师不认识的那种学生,可他们不同姓,出名的方式也天差地别,他以前还真没想过这回事。
况且……他目光移向那个进门以后就没抬过头的小女孩。
初羡今年十四岁。而资料上显示,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实际年龄也是十四岁。
同样的年龄,同一个爸爸,所以……?
陈孟书的脑补不禁朝某个狗血的方向狂奔而去,现在再看初向南,越发觉得这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不知道初向南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不对劲,一句话就坦然终结了他脑内的狗血剧。
“陈校长,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
其实这才是最正常合理的解释,不过此时此刻,倒比一切夸张离谱的狗血故事还让陈孟书透不过气来。
眼前两个女孩,连外表看起来都好像有两三岁的年龄差,气质的差异更大。
更不用说,一个已经是全校最优秀的毕业生;而另一个竟然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季驰把初羡拉过去坐下,陈孟书尽力掩饰住内心的震撼,也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回去继续为初歆读纸上的题目。
最后一道题是一道简单的数学应用题,他扫过一眼,没有照读,直接抽出题干中的意思问她:“三十七加五十八是……?”
女孩身体微颤,随即在椅子上绷直。
依然是沉默。
中途初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好像是“我下午还约了同学”,不过在初向南无声的目光里,抿紧唇,没再说话了。
女孩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渐渐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椅子上下来,朝陈孟书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一言不发,被拥上来的家人领了出去。
*
把人送走之后,陈孟书目光扫向办公室里间的藏书室,极深地叹了口气。
“行川,刚才你都看见了吧。这孩子,唉。”
轻缓的步伐声里,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是不见光的苍白,有一双浅淡似琉璃的眼眸。
说话时也是淡淡的,如微凉疏寞的清风。
内容却一点都不含蓄。
“您是想说她已经废了。”
陈孟书一噎,却又无法反驳。
他当然没打算把这种残酷的话说出来,但不代表心里就没有这么想。
眼前这个少年是真正的天才,只是说起话来,未免也太一针见血了些。
他只有再叹声“造孽”,摇着头:“这倒是办成坏事了,让孩子白白又受一轮打击。你推荐她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根本不识字?”
少年平静道:“她四岁就被拐去卖了,不识字很奇怪么。”
也许并不奇怪。只是太残酷的事情,不是亲眼所见,人总是不愿主动往那个方向去想的。
陈孟书审视他:“那你这是……?”
片时沉寂。
“她说她想上学。”
简单的一句陈述。陈孟书怔了片刻。
想上学。一个孩子再正当、合理不过的诉求。
可是——
他缓过神来:“这事儿是她家里人托你办的?”
“没人托我。”
陈孟书先前差不多也猜到了,所以才觉得这事儿办起来很不对劲。
陆行川动用关系让学校破例安排了这场不合规格的入学测试,自己却不肯在人家面前现身。
从女孩家人的态度来看,应该也不知道内情。
陈孟书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什么心血来潮的慈善行动,那这慈善做得有点过了。
他委婉地提醒:“她这个情况,肯定不可能直接念初中。可以从头读小学,或者进特殊教育学校,具体还是看她家人自己的决定吧。”
言外之意,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回应他的,是少年明澈清透的注视。
浅色的眸子里光芒纯粹,却又带点让人参不透的意味。
“她已经十四岁了。”
……是,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陈孟书无言以对。
这世上多的是不平事,而很多事本来就是无解的。
就像这可怜的孩子,哪怕家里再有钱,能把她宠上天去,却也买不回她被耽误的十年光阴。
外人就更管不了了。
——毕竟谁都不是神。
窗外蝉鸣鼓噪,屋子里却静得可怕。
少年在沉默中垂眸,绵长的睫毛安静压下。阳光斜照过来,光影碎在他浅色的瞳仁里。
似有所思。
在他重新抬眼的一瞬间,破碎的光聚成星芒,仿若有了锋锐。
化成一字字淡然的自信。
“还有将近两个月才开学,这段时间里我会让她识字。”
陈孟书愣了下。
“我也保证,她在开学前会具备不亚于您那份测试题的知识水平。”
少年眼神里是属于王者的骄矜,却谦卑地深鞠躬超过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
“能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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