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左手。
陆行川没有马上把笔给她,只是静静看她:“你是左撇子?”
初歆茫然眨了眨眼。
“就是,你更习惯用左手吗?”
初歆说不出来她到底更习惯用哪只手,她一直是哪只手方便就用哪只手的。
而且干活的时候,通常都需要两只手一起用。
陆行川想了想,又问:“你现在用哪只手吃饭?”
初歆垂下脑袋目光落在自己伸出来的左手上最终还是慢吞吞说了实话。
“那只。”
不是这只。
陆行川倾身靠近了她一点,浅色的眼睛映着窗外的阳光:“那你多半不是左撇子。把右手伸出来好吗?”
初歆:“”
她瞄着他手里的铅笔真的很想学写字呀。
可是她又不愿意再让他看见那道难看的疤。
进退两难。
最后她终于把右手拿了上来,但掌心朝向下,手指也还蜷缩着没有放开。
本来,她想直接去他手里拿那支笔,只是想起来上次被他“嫌弃”之后听爸爸说过的话,动作不由止住。
爸爸说他有“洁癖”如果和别人发生“直接的身体接触”就会不舒服。
这只是一种习惯,并不是专门针对她的,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那时候她听得不太懂,而且内心深处,她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嫌弃她的。对别的话就不怎么能听进去。
现在她没觉得那么被嫌弃了重新思考这些话,反而又会多想,是不是被碰到真的会让他很不舒服?
他虽然不讨厌抱抱,但抱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直接碰到
她还是犹豫了,害怕如果自己去拿的话,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就又会不舒服了。
陆行川把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收进眼底,本想把笔放在桌上让她自己拿。但敛眸思索片刻之后,他狠了狠心:“歆儿,可以相信我吗?”
初歆怔怔地,点头。
“那把手打开,好不好?”
他这次的要求很明确,初歆咬紧唇,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手心翻向上,打开。
伤痕袒露在他眼前。头却埋得很低很低。
她终归还是违背不了他。
先前手上那点擦伤差不多好了以后,她就把创可贴揭掉了,这时候很后悔没有再贴一段时间,多贴几个,把疤遮住。
房间里有短时间的沉寂。
然后初歆听到那个天使般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少年,用最肯定的口吻告诉她:
“我没有觉得难看。”
初歆渐渐抬起头,望向他。
陆行川清透的目光审视她,静静道。
“歆儿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明白这一点,那是他们自己的错,不是你的。”
他眼睛里映满她的影子。最后,用一种近乎神圣的认真告诉她:
“永远,不要因为那些错误的眼光自卑。”
字字清晰分明,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这番话印刻在她脑海中。
而他当然做到了。
初歆点头,凡是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她要记一辈子。
她那颗小小的、浮悬在半空里无所依归的心,好像又被那只温暖的手托了起来。
什么都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了。
陆行川稍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一句:“疼吗?”
问完,他自己先觉得莫名其妙。
留下了这么严重的疤,当时肯定是很痛的。但时间久了以后,现在自然是不会痛了。
无论怎样理解,他这都是多此一问。
初歆摇摇头。
那时候被烧热的铁棍烫在手上,是很疼很疼的,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了。
可是她还是活了下来,现在也不疼了。
所以,事情总是会变好的。
而且
“能,去掉。”
她身上还有不少地方留了疤,看着很吓人。但蒋医生早就和她说过,这些疤痕是可以想办法去掉的,让她不要担心,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慢慢来。
初歆自从回家以来,在这里见识了太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稀奇事,所以她相信蒋医生的话。
会有神奇的办法,能把她身上的疤都去掉。
陆行川没想到她会自己说起这个,立刻赞同:“当然。”
她有这样乐观的想法,非常好。
而且初歆的家庭有能力给她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科技也一直在发展进步,他相信这肯定是可以办到的。
初歆用乌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瞄他,抿了抿唇。
慢慢地说:“那,你,别,难受了?”
女孩嗓音绵软,漾在空气里,仿佛柔软的彩虹色泡泡在阳光下飘散。
陆行川狠怔了一下。
她让他别难受。
他突然领悟过来,她之所以那么排斥把手给他看,是因为不愿意让他自责难受。
那些可怕的伤在她身上,她却还在时时为他着想,顾及他难不难受。
他说不清楚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初歆早就注意到,尽管他还在坚持给她讲道理,可是整个人都黯淡掉了。
他明明就是难受的。
虽然他努力想装得没有那回事。
不过,她说完了又有点后悔,她发现他是很要面子的,所以难受了也不想让人知道。
可是,她苦恼地想,她不说出来,又怎么能让他不难受呢?
周围的空气一时间都凝固住。
种种复杂的情绪让陆行川怔忪无言,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
和她这些年受过的苦相比,他这一点小小的难受算什么呢?
可是,她要他不要难受。
她要的,他都想答应她。
他最终还是万般违心地平静宣布:“好,不难受了。”
初歆大眼睛转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在说谎。
肯定还是很难受,所以他的光都没有回来。
她轻如蝶翼的睫毛扑闪两下,看来这样也不管用,那就
“学,写字。”
她主动转移了话题。她记起来,他在教她学习的时候,就会发光了。
“嗯”陆行川被唤回神思,回归正题,“我们学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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