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回到清源乡,陆成舟便直奔村委会,那里有间医务室,常备各种抗毒蛇血清。
还不到中午,医务室的门居然锁上了。
“徐医生?”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陆成舟索性放弃,将许皓月靠墙放下,自己则绕到侧面的窗户前,一手撑住里窗,一手往外掰外窗,用巧劲一推,迅速解开了滑锁。
他撑住窗台,轻松一跃,翻身进了医务室,打开大门,将许皓月横抱到病床上。
“晨子!”他回头看向雷秋晨,“你去找徐医生,他应该是去出诊了。”
“好!”雷秋晨领了命令,飞快地跑了。
陆成舟大步走到病床边,蹲下身,目光严肃地望着许皓月。
“那条蛇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许皓月说不出话,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是黑白相间的吗?”
许皓月回想一下,肯定地点了下头。
“蛇头形状,是椭圆形的吗?”
许皓月不太确定。
陆成舟大步走到药品柜,翻找了几下,很快便拿出一盒药剂。
他将药剂盒展示给许皓月看,“跟这条蛇像吗?”
药剂盒上印着的图案,正是一条盘踞着的黑白蛇。许皓月反复回忆着那几秒钟的片段,终于确定,袭击自己的,就是这种蛇。
图案旁,还印了几个字银环蛇抗蛇毒血清。
她微微抬眸,看向陆成舟。
陆成舟读懂了她的眼神。
“这蛇有毒。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右腿肿胀,呼吸困难,头晕想睡觉?这就是中了银环蛇毒的症状。”
他看了眼医务室大门,雷秋晨还没有回来。他拧紧了眉,默了片刻,低头凝视着许皓月。
她的唇色越来越淡,眼神也开始涣散。
时间来不及了。
银环蛇是国内最毒的蛇之一,普通人被它咬上一口,顶多四小时就会毒发身亡。而他背许皓月下山,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你信我吗?”他直视着她,语气很认真。
许皓月勉强抬了下眼皮,迎上他的眸光。
然后,她慢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信你。
“好。”陆成舟点了下头,起身走到药品柜前,翻找出一只未开封的注射器。
他拆开注射器,慢慢吸入抗蛇毒血清,在许皓月的胳膊上找血管……
一系列动作很娴熟,毫不拖泥带水。
打针的过程很快。许皓月的身体被蛇毒麻痹了,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放心,我经常给别人打,熟能生巧。”陆成舟收起注射器,解释道,“山上蛇多,经常有人被蛇咬,我们巡山遇到过几次。所以乡里的医务室常备抗蛇毒血清。”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见无大碍后,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蛇毒入侵身体,会麻痹神经,恢复起来需要时间。你最好睡会儿,让大脑彻底休息。”
这一路,许皓月都是晕沉沉的。她强打起精神不敢睡,就怕一闭眼,眼前人就消失不见了。
她不放心,慢慢伸手,扯了扯陆成舟的衣袖。
陆成舟有些疑惑。
许皓月轻轻抿唇,抬眸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依恋。
陆成舟怔了一下,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安慰道:“放心吧,现在没事了。”
许皓月依旧望着他,眸光渐渐黯淡。
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抵不过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疲惫,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意识陷入混沌之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傻瓜,我在说,别走。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陆成舟弯下腰,慢慢凑近,凝视着床上的人。
她的眼睫浓密修长,覆下来像一片羽毛,唇恢复了血色,两片淡粉,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贝齿。
他听见她的呼吸声,缓慢而均匀,不像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连呼吸都是局促压抑的。
陆成舟的目光愈发深邃。
在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后,他慢慢俯身,提起床脚的一双鞋,轻手轻脚地走到洗手池边,将鞋底微微沾水,然后在一张白纸上,稳稳地印下一双鞋印。
运动鞋,37码,鞋底波浪纹,中间有个对号的lg。
与昨天看到的鞋印一模一样。
根据鞋印深浅可以推测出,鞋印的主人是女性,体重在50公斤左右,身高1米65到1米168之间。
附近村子的女人,很少有这么高挑的。
刚刚在背许皓月下山时,陆成舟估量过她的体重,也目测过她的身高。
他已经确定,昨天出现在死雉旁边的人,就是她。
许皓月醒来时,意识有些恍惚,一时忘了身处何地。
直到翻了个身,看见床头高高吊起的输液瓶,还有坐在床边的雷秋晨,才渐渐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老师,你醒了?”
雷秋晨见她睁开眼,立马端坐起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走到床边,俯身观察许皓月的脸色,轻声询问:“现在还头晕吗?喉咙还痛不痛?”
许皓月摇摇头,慢慢坐起身,扫了一圈房间,没有看见那个人。
“陆警官呢?”她哑着嗓子问。
“他去巡山了。”徐医生给她倒了杯水,解释道,“他被小晨子喊过来帮忙,现在又急匆匆赶回去了。听说山上出了点事,他们一天一夜没合眼。”
许皓月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难怪看他那么疲惫,眼里都有血丝了。
“山上出了什么事啊?”
徐医生叹了口气,眉宇间浮起一抹忧虑,“应该是盗猎贼又来了。昨天他还带了一只花地鸡让我检查呢,我一看,是土枪打死的。咱们这十里八乡的,早就不时兴打猎了,土枪也都没收了。这些人,肯定是偷猎的。”
许皓月一时愣住,“……花地鸡?”
“是一种野鸡,尾巴长长的,脖子一圈白色的,身上羽毛挺漂亮的……哦,对了,花地鸡是我们这儿的叫法,大名应该叫、叫什么长尾雉……”
许皓月的心陡然一沉。
某些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那只躺在荒草中、血迹斑斑的死鸡,那两个男人模糊的身影,那一阵短促而尖锐的鸣叫……
还有那一声枪响。
她突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徐医生,“您有陆警官电话吗?”
“有是有,不过山里信号不好啊,一进山就联系不上人。”
徐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了几下,许皓月注意到,她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按键手机,后盖都掉漆了。
号码拿到了,许皓月用自己手机拨打出去,果不其然,电话里是冷冰冰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许皓月一瞥眼,瞧见了雷秋晨,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秋晨,你今天是怎么找到陆警官的?”
雷秋晨回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山顶上有个房子,我本来想去那儿找人,还没走到一半,就碰上他了。”
徐医生笑了笑,指着窗外连绵苍翠的大山,解释道:“那是森林警察的哨所,每天都有人值班的。到了晚上,你往山顶一看,整座大山乌漆嘛黑的,只有那里亮了灯。”
许皓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暮色苍茫,青山连绵起伏。
而在那层层林海间,有那么一栋房子,有那么一群人,默默守着大山,昼夜不分,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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