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沃雪堂,不要惊动任何人。”
高斌扶正脚榻上一双软底靴,跪着替他穿鞋。崇仪也不系腰带,抬步就要走。
“王爷!”他自知劝不住,追在后头劝:“夜深露珠,王爷让人多添一件披风再出去吧。”
崇仪没有停下脚,他张开披风一边走一边披在他肩上。
别看陆麟个子小,跑起来脚下生风。高斌解下腰间的钥匙,叫他先去开西墙的小门。从角门出去,不必绕罗星洲,穿过假山可直通椒兰苑。大王赐婚后,三爷翻阅堪舆,命人辟出这条捷径。但孟侧妃不大走动,三爷也不愿引人注目,日常还是走的二门进出,今晚还是头一回走这条路。
穿过角门,嵌石路面凹凸不平。崇仪穿过恍若迷阵的嶙峋怪石,只片刻,就看见沃雪堂檐下晃动的灯笼。他循着夜幕下温暖的灯光迈开步子。
孟窅前些日子亏了身子,为防万一,徐氏和窦氏最近轮流值夜,今晚不巧是窦氏。她在孟窅跟前是个能说会道的,每每见到靖王不怒自威的贵胄风范,就舌头打结心里打鼓。
崇仪穿过次间进屋,窦氏吓得慌忙磕头,整个人猛地扎下去。所幸天气转凉后,屋里铺了毛毡,没叫她砸碎一双膝盖头。
崇仪先拿眼看里头的架子床,未见惊动孟窅,才挥手把她打发出去。他特意不让人通传,不想窦氏这般毛手毛脚。
床幔只放了最里头一层茜纱的,朦胧能看见被褥下起伏的人影。他把沾了寒气的披风甩在立屏上,悄声钻进去。
孟窅侧身躺着,面朝里侧,臂弯环着圆隆的肚子,宽敞的架子床只睡了小半边。
崇仪在她身边躺下,昏暗里只看见她侧面轮廓。他轻轻的把人抱进怀里,酣睡的人儿似有所觉,噫一声背倚进他怀里。
“没心没肺的丫头。”月前还为东边小院的事担惊受怕,只是不清不楚地说过一回,奉上几句动听话,她就全副信赖地放宽心来。
他拨开枕上铺开的青丝,凑近散发着香气的人儿,一手罩在圆滚滚的肚子上。帐子里萦绕的温暖气息莫名叫人安心,二人自是一夜好眠。
早上,孟窅悠悠转醒,一见他脸上就先染了纯粹的笑,眉眼弯弯唇儿翘。
“你几时来的?”昨日只说过来用早膳,但见他躺在身边,必是夜里就过来了。
崇仪曲指刮刮她的鼻头,不叫她太得意。“起吧。陪你用过膳,还要进宫回差事。”
他拊掌唤人,两队婢女鱼贯而入,分别捧来二人的洗漱用具衣裙鞋袜。
崇仪先起来,看着孟窅饮下一杯温温的盐水。
孟窅一双杏眸新月般,一眼不错地跟着崇仪的身影转动视线,整个人都散发着欢愉的气息,带着崇仪的心也松快起来。
早膳时,他很捧场地多用了一碗百合粥。百合性凉,给孟窅的是淮山芡实粥。自那日他夹的银丝卷害她犯呕,他仔细留心了孟窅的口味,那些奶香的、肥腻的、都不准出现在膳单里。
“这两日天气也好,叫她们扶着你在园子里走走。”饭毕,他牵着她的小手,往门外走。今儿天气不错,阳光将小风晒得微醺,十分宜人。
“知道,有齐姜盯着我呢。”孟窅调皮挠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捉住,她调皮地吐吐丁香小舌。“你忙完差事,早些回来好不好?”
崇仪点头答应了。“今天要去蒹葭殿请安,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给母妃的?”两人走到月洞门边,换了宜雨和晴雨两个扶她,其实就是左右就近站着以防万一,真要一左一右贴身架住,倒像押解犯人了。
“就说我和孩子都好,请姑母放心。”孟窅扶着肚子。她说谎时,眼睛总是顾盼不定,一眼就能看穿。
“怎么还不改口?”崇仪莞尔,却也没追究下去,带着高斌师徒两个走了。园子里秋景正浓,花叶扶疏,香风细细。往来的下人看见靖王从椒兰苑走出来时嘴角还噙着笑,脸上也跟着晴朗起来。
罗星洲的和风丽日送不进愁云惨雾的雨花阁,冷清的小楼,紧闭的门扉,四下透着阴沉。
“娘子,打听到了。”竹醉掩上门,凑在尹氏耳边嘀咕,“王爷昨晚是回前头的,早上在沃雪堂用的早膳,从那边直接出的门。”
尹蓝秋正用冷帕子敷眼睛,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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