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整了一下衣襟低眉敛目,跟着韩渡最近太子的内书房。
太子端坐于榻上穿着一件紫色丝缎圆领袍,头戴白玉冠,虽然是家常装束但他的姿态和神色仍旧是绷紧的像根弓弦。
他的书法也和人一样,井井有条到了有点刻板的程度,书架上的卷轴摆放得整整齐齐,连上面系着的象牙签牌都排成了一直线。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般人都会感觉有点不自在,蔺知柔却是从容不迫,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民蔺遥,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脸严肃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量未足、眉目娟秀的布衣小儿:“请起罢。”
蔺知柔谢了恩,站起身来垂手立着。
太子自小被当成储君教养已经隐隐有了未来帝王的气魄和威势,和蔺知柔见过的其他少年人不可同日而语。
太子见这小郎小小年纪沉着冷静,有种宠辱不惊的气度心下暗暗点头,但面上仍旧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来:“三郎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蔺知柔答道:“蒙三皇子殿下抬爱小民惶恐。”
韩渡见阿兄不苟言笑神色语气严厉生怕好友叫他吓着,没大没小地挨上前去:“阿兄,你们这一问一答怎么跟殿试似的,七郎本就拘谨,你可别唬着人家。”
太子虎着脸,瞪了弟弟一眼:“我问七郎话,又有你什么事?出去。”
韩渡吃定了他阿兄不会拿他怎样,涎皮赖脸地蹭着不走:“阿兄,我就在一边看着不说话,你想问什么随便问,把我当个香炉就是了。”
太子又好笑又好气,恨不得在他瘸腿上踹一脚:“香炉还能闻个香,要你有何用处?”
一抹笑意掠上蔺知柔的嘴角,这对兄弟实在有意思,分明性格天差地别,相处起来却是异常温馨融洽。
太子殿下感觉到自己又被弟弟带歪,握拳放在嘴前,轻咳了两声,正色对弟弟道:“莫胡闹,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七郎。”
韩渡无计可施,只好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书房,虽然出去了,但也不肯走远,仍旧站在郎下,往半卷的珠帘中探头探脑。
太子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把目光转向蔺知柔时,他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又成了方才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那日在含元殿,你的凤凰赋作得很好。”
蔺知柔并未喜形于色,只是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感激,谦逊地行礼:“殿下谬赞。”
太子仔细审视着她的表情:“你是三郎的朋友,我便直截了当与你说,你的文章是当日殿试中的翘楚,但最后却以黜榜告终,你作何感想?”
蔺知柔一凛,这问题看似平常,实际上却是个坑,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陷阱。
她沉吟片刻答道:“朝廷举才拔贤,以文章为表,德行为里,文墨辞赋终究是小道,小民德行不修,拙作有幸得太子殿下青眼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奢求以雕虫小技及第。”
太子忍不住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刁滑小儿!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是从哪里学来的?”
蔺知柔见他口中说着刁滑,脸上却没有恼怒的神色,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瞬间松了松:“殿下见笑了,小民笨口拙舌,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笑道:“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没及第就学人打上了官腔,我且问你,此番黜榜,你心中可有不平?”
蔺知柔抿了抿唇,这回却是没打太极:“回禀殿下,有。”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只见她眼中似有两团火暗暗地燃烧着,不由笑了笑:“这就对了,少年郎合该有点气性。”
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倾吐:“三郎要是有你这七窍玲珑心,我也不用镇日发愁了。”
蔺知柔嘴角微微一翘:“三殿下至情至性,聪明过人,殿下不必忧愁。”
太子摆摆手:“你就不用给他找补了。三郎求我让你进崇文馆,他自小到大不曾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求过我。三郎虽然跳脱,但他的眼光向来差强人意,你能让他开这个口,想来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蔺知柔忙道:“小民惭愧。”
“凤凰赋还在其次,作得再绚烂如锦,毕竟不过是篇试赋,与真正的大家手笔不可同日而语。我答应三郎去向陛下请旨,却是因为你省试时答的时务策。”
蔺知柔有些意外,这太子受了弟弟的拜托,却也没有一味地徇私情,而是先去了解她的才学人品是否够格,实在是很有原则。
太子接着道:“听说你师从河东柳十四郎,这篇答案,是你自己的看法还是他的见解?”
蔺知柔答道:“回禀殿下,是小民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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