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举子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吧。”
石姓举子拈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髯,酸溜溜道:“也不知如今取士看的是才学还是相貌。”
顿了顿又道:“说不定又是一个柳中丞。”
“那道未必,”高瘦举子道,“人家那条终南捷径,也不是谁都能走的。”
另两人当即会意,矮个举子“吃吃”笑道:“不该叫终南捷径,该叫兴安捷径才恰当。”
三人都笑了一阵。
矮个举子又叹道:“柳中丞也不容易,这捷径给刘某走,刘某怕是狠不下这个心。”
高个举子哂笑:“刘兄多虑了,刘兄这样相貌英伟、铁骨铮铮,人家贵主怕也嫌硌牙。”
矮个举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生得其貌不扬,同伴分明是在取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石姓举子见气氛尴尬,打圆场道:“似我们这样笨嘴拙舌不善逢迎的,那些门道不必想了,只潜心读书罢,倒也省心。”
高个举子拿箸头点点盘沿,笑道:“说起来两位可能不知道,那蔺七郎说起来还是柳中丞的徒弟。”
另两人都是外乡人,都不曾听说过,矮个举子当即忘了方才的龃龉,笑道:“做师父的想必会提携徒弟,将他那条捷径分徒弟一半,师徒两人共事一主,岂不美哉。”
他说得露骨,石姓举子有些紧张:“刘兄慎言,没准周围就有巡街御史……”
“怕什么,”矮个举子道,“御史台监察百官,咱们都是白身,便是说两句又如何,也是他们自己先做出来的,还怕人说嘴?那位释褐便是监察御史,不到五年就升到御史中丞,本朝立国以来哪有这种事。”
石姓举子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高瘦举子压低声音道:“叶某听一位友人说,御史大夫虚悬了半年,就是给这位留着,只等他从吐蕃出使回来,有了资历,立了大功,便要升作台长……”
石姓举子闷闷地喝了半杯酒,摇摇头:“当真是兴安捷径。看来今科那一位也要亦步亦趋了。”
“那倒未必,”高瘦举子道,“一来做师父的未必肯带携徒弟,否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何是好。”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高瘦举子接着道:“二来,有传言说他们师徒已经恩断义绝,去年柳中丞知贡举,蔺七郎虽然避嫌没有赴举,但今年他却是走的同华取解,行卷也是走张侍郎家的门路。”
“吏部张侍郎?”石姓举子皱眉道。
“可不是,还有哪个张侍郎,”高瘦举子道,“那张侍郎是右相门生。”
“柳相不是柳中丞的亲祖父么?”矮个举子插嘴道,“那还不是走他师父的门路。”
这下子连石姓举子都流露出些许轻蔑之色,柳十四郎和父祖势不两立是尽人皆知的事,这姓刘的对京中之事可谓一无所知。
高瘦举子随口解释了两句,又道:“那蔺七郎也不简单,当年他还当过一阵竟陵王的侍读。说起来也是他运气好,跑得早,当年那桩祸事没牵连到他。”
三人不约而同地流露出遗憾之色。
“饮酒饮酒,”石姓举子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堂大事不是我们这些白衣该谈论的。”
话音甫落,门帷忽然被人从外掀开,一阵冷风扑进楼中,将楼中脂粉和酒气混合而成的浊雾吹散了些许。
众人不经意地抬眼望向门口,只见几个身着白色阑衫的年轻人走进楼中,身姿如青松翠柏一般挺拔,还未看清样貌,但是这样旁若无人地信步而来,便叫人挪不开视线。
待最后一人走进楼中,四下里忽然一静,只有高台上笙箫呜咽,琵琶如雨。
那少年郎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颀长,生就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神色却冷然倨傲,随意地向台上一瞥,只听“砰”一声响,竟是那弹琵琶的乐伎不慎将怀中琵琶掉在了地上。
少年轻轻一笑,弯腰捡起那把镶着螺钿的枫木琵琶,缓步走上高台,抬袖轻轻一拂,递给那乐伎:“小心。”
那乐伎涨红了脸,低着头抱着琵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少年不以为意,下了高台,回到同伴中间,一人揶揄道:“七郎真是怜香惜玉。”
话音未落,便有鸨母迎上来赔罪,点头哈腰地将一行人迎上楼。
有人不忿道:“不是说楼上没座了么?怎么他们来就有?”
鸨母乜那客人一眼,半开玩笑道:“你是蔺郎奴家也给你留座。”
石姓举子半张着嘴,愣怔半晌方才道:“方才那个就是……”
高瘦举子郁闷道:“没错,那就是蔺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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