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到得宫门,孙灵陌掀开车帘看了看。
两扇朱红色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是望不到尽头的长长甬道。
马车载着她驶入,沿着宫道不停不停地向前走。这红墙绿瓦,廊角飞檐,如画卷般在她眼前铺展开。
正是愣怔,李福禄驾马跟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说道:“孙大夫,外头风起,小心着凉。”
规矩就是多。
孙灵陌暗暗觉得有些不详,放下车帘,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
到得朝晔门外有宫人来接,她背着药箱跳下马车,跟在李福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甬道上时不时碰见来往的宫女宦官,一样的步伐整齐,面无表情。
在宫里待久了,想来人人都是这样。
她忍不住偷偷四处打量。
走过甬道,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峨广场,穿过广场又是迷宫般的殿宇楼阁。宫人带着她不停往前走,往左拐,往右绕,最后终于到了太后所居的寿兴宫。
李福禄让她在外头等着,他过去更衣复命。
少顷,有年纪稍长的嬷嬷来请,一派和气地领她进了内院。
院里几个宫女正埋头洒扫,不曾多看她一眼。殿前值着几株秋海棠,香飘袭人。有个小宦官提了满满一桶水过来浇,路过她身边时脚却突然拌了一下,整个人直扑出去,狠狠跌在地上。
桶里的水扑洒出来,溅湿了孙灵陌的靴子。
眼看那嬷嬷脸一黑就要过去骂人,孙灵陌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小宦官面前,说道:“嬷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去见太后吧。素闻太后娘娘一向吃斋念佛,是个再慈心不过的了,草民今日有幸得见,实在高兴得很。”
金嬷嬷瞪了那宦官一眼,没再与他计较,带着孙灵陌走了。
金嬷嬷带着她到了一间厢房,李福禄已换了衣裳,手执拂尘立于一名妇人左侧,见她进来,亦只顾垂首侍立,并不看她。
妇人倚在榻上,手里拿了本佛经垂眸看着。本该珠环翠绕的一个人,却是衣着简洁,打扮得甚为朴素。可即使这样,仍挡不住一身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
这肯定就是当朝太后,孙灵陌不敢多看,埋头跪下行礼:“草民叩见太后。”
太后从佛经里回过神,笑意盈盈地看了看她:“孙大夫快请起。”
孙灵陌闻言起身,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眼珠却是转来转去,打量屋内摆设。
突又听太后道:“早就听闻孙大夫术精岐黄,着手成春,深受百姓爱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品。”
一袭场面话听得孙灵陌十分悦耳:“太后过奖,草民惶恐。”
“听闻孙大夫是两月前从外地而来?”
“是。”
“不知孙大夫原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孙灵陌心里寻思一番,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说道:“草民是洛陵府一乡野村人,家中双亲年前遇了洪水过世了,故此一人出来闯荡。”
太后点了点头,并不怎么怀疑。一抬眼,却见她腰间所戴白色玉佩。那玉佩温润有方,通透无暇,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东西。笑了笑,问道:“你这玉佩倒是精巧,不知是何处来的?”
孙灵陌难以揣摩太后是什么意思,不过宫里的人一般都心思深沉,她自己遭了秧不要紧,万不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想了想道:“这是草民祖上传下来的。”
太后又是一笑,直笑得孙灵陌心惊肉跳:“有此美玉,孙大夫祖上定是大富大贵之家,怪不得能培养出孙大夫这样的名医。”
孙灵陌咽口唾沫:“太后说笑了,草民不过一介山野郎中,误打误撞才治好几个人而已。”
“孙大夫能治旁人不能治之病,解旁人不能解之毒,若如此都是误打误撞,哀家这宫里的太医岂非更是草包。”
孙灵陌只是道:“草民惶恐。”
一旁的李福禄见她谈吐得当,再不似在医馆时莽莽撞撞的样子。想不到她一介平民倒是颇知礼数,也不似平常百姓那样懦弱胆怯。
却原来是个聪明人,方才竟是小瞧了她。
太后搁了茶杯,朝李福禄使个眼色。李福禄微一颔首,自去西厢房准备。
屋子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孙灵陌心里越发没底,不知太后要搞什么名堂。趁着太后喝茶,抬起眼眸小心翼翼打量她。见她虽然年岁已长,却是气质华贵,五官精致,遥遥可见当年宠冠后宫时的风姿,不愧是能生出赵辰轩的女人。
隐隐听到脚步声,孙灵陌低了头,仍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一根红色丝线突然出现在她眼底,她看了一会儿,听见李福禄微笑对她道:“孙大夫,请。”
孙灵陌明白过来,接了丝线。李福禄提醒道:“孙大夫,屋里那位是太后请来的贵客,你可得小心点说话。”
孙灵陌干干一笑,右手放在线上,静心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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