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览不说话,抬手去摘玄鸩的面具。玄鸩怎会轻易叫他得逞,但这一次他并没直接挥开顾览的手,而是死死地抓住,使了点力气攥在掌心里。
“那你杀了我吧,”顾览覆住颈上玄鸩的手指,也使上十分的力量,直直看着他道,“杀了我,这些烦恼自然烟消云散。”
玄鸩莫名一阵心疼,惊得他连忙放开了顾览,他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人怎么办,一种奇妙而痛苦的情愫逐渐漫上心头,这种感觉非常陌生。
顾览眨了眨眼睛,温柔地打开玄鸩攥紧的手掌,而后与他五指交握,表情十分无辜:“不是我做的,你太高估我了。况且,我那时候在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
玄鸩抿紧唇线,侧过头去看大理石地砖的花纹。
“你不信吗,我可以帮你推演一遍。”顾览说着翩然起身,双手扶着玄鸩肩膀,将他推回了王座。玄鸩不清楚顾览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也由着他肆意行动。
顾览站远了些,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突然道:“君座看好了。”指间化出一道冰针,直射王座背面的机关按钮。
便听一声沉钝的“咔塔”,石砖之下传出齿轮转动的躁响,三道石门瞬间闭合锁死,玄鸩反应极快,在王座翻转之前纵身跃到了地面上,但紧接着八方乱射的毒箭却让他分身乏术,以致两侧石墙迅速压来时根本无暇躲避。
那石墙是由万来块两千斤重的石砖垒砌,力道足以将世间任何凡胎压成壁画,玄鸩双臂弯曲撑在其间,竟能与两道石墙的力量持平。
他抬头向殿顶上看,见顾览一手扒着天窗的边缘,像只轻飘飘的仙鹤一样悬在那里。
顾览亲眼见证了这刹那间的惊心动魄,由衷赞叹道:“君座当真是神勇非凡,天下第一四字当之无愧,在下今天算是开眼了。”
玄鸩似笑非笑,怒极时下颌线条愈发锋利,他赤红双眼望着顾览道:“你最好不要再被我抓到。”
顾览摇头:“我怎会眼睁睁看着你遇险呢,只是君座神力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也不必多此一举再拉君座上来了。如此可见,若想在机关触发后逃走,仅此一路别无他法。”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霜翎剑和玄鸩的铜戒,笑着朝下面晃了晃,而后一掌击碎天窗周围的石砖,毫不费力地翻了出去。
“再会了,我的君座大人。”
玄鸩怒吼:“顾览!”
提灯使者沿圣教方圆百里搜寻窃贼无果,返回途中却听见一道响彻苍穹的爆裂声,抬眼望去,只见行宫方向的天空荡起一片烟尘,原本高耸的大殿竟然不见了。
他急急奔回,看到行宫已然完全崩倒塌毁,残垣断壁中蹲着一伙儿又一伙儿抱头痛哭的婢女教徒,当下心中一恸,厉声质问:“君座人呢,君座怎么了?”
众人皆泣不成声,忙着抹眼泪擤鼻涕,无人回应他的问题。
“君座呐”提灯泪流满面具地扒开一块块石砖,像个发疯的野兽在废墟中四处狂奔哀嚎,最后他凭着记忆找到了玄鸩平时居住的石室,看到他正安然无恙地站在石案前画画。
提灯忍不住冲过去跪倒在玄鸩腿边,抱着他的腰放声高哭:“原来君座您还活着,真是太好啦!我佛真的慈悲啊!”
玄鸩拍拍他的肩膀:“起来,你压着本座的脚了。”
提灯脸上哀伤的面具倒转过来,变成喜气洋洋的模样,他起身凑到石案边上,见玄鸩正执笔沉思,准备给一副美人图点上最后的一笔。
他早在半月前就见过这张画,画上人身形俊逸缥缈,着雾松青长衫,一头墨瀑似的长发披散肩背,背后衬得是夜潭双鹤,月照沙汀。
但那时这画上的人还没有脸,更没有现在这张与顾览如出一辙的脸。
提灯心中顿起诸多疑问,只捡出最最关心的一个:“君座,顾大夫现在人在何处呀?”
“跑了。”玄鸩道。
提灯大骇,晃晃自己可怜的右手:“跑啦?那小僧,小僧这手怎么办?”
“喊什么,”玄鸩迟迟下不了笔,转脸瞥了提灯一眼,“提灯,你难道从未发现,疼痛是一种美妙又复杂的感受,至少疼的时候,你能清醒地知道自己仍旧活着。”
提灯心想反正疼的不是你的手,但嘴上不敢反驳,只道:“那君座就这样放他走吗。”
玄鸩道:“当然不可能,他拿走了本座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本座非把他追回来不可。”他终于落笔,给画上的人点出一双绝妙的眼睛,霎时鹤走云惊,月光如水泄入潭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纹,那画中人似乎也对他垂眸一笑。
“哕。”
玄鸩兀自陶醉着,突然被惊醒,十分不悦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提灯道:“小僧这两天吃咸了,嗓子也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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