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劼端坐其上,神色却并不悠闲,似还带着几分不悦,歪头看看坐在自己右侧的桑洛,轻声说道:“洛儿,昨日不是答应了好好呆在殿中,让疏儿陪你玩儿的?怎的又改了主意跑来。此处龙蛇混杂,众多武士皆是男子,如此抛头露面,有些坏了规矩。”
桑洛却笑着对渊劼一拜:“父王,洛儿忧心王兄,也担心父王。听他们说,武者之会已有三十年未再办过,自然要来看看。况且我此时被这纱幔围着,旁人瞧也瞧不真切,父王又何须担忧。”
渊劼一叹,拍了拍腿:“我的洛儿真是长大了,等此处安定下来,父王是要给你找个归宿让你安心才好了。”
桑洛眉间一紧,轻咬嘴唇,片刻又道:“洛儿就愿陪着父王,才不想嫁人。”
渊劼哈哈大笑,面上那一点阴霾一扫而尽:“洛儿放心,若不是个品貌武功俱佳的人,谁也娶不去我的掌上明珠!”
又过片刻,鼓声响起,三声之后,下坐众人不再发一语,只等着渊劼号令。渊劼起身,击掌。四个坦胸露乳的壮汉扛着一只巨大的笼子走到沙地之中,那笼子之中,赫然一头壮年黑狼,毛发黝黑,如同绸缎一般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四下哗然,一片唏嘘之声。
四个人对渊劼拜了拜,便即离去。
渊劼只道:“三十年前,穆公曾夺狼首。今,中州大羿犯我国境,穆公力有不殆,已失狼首之位。今日,谁能胜出,此狼首级,便由他割下,我手中五色兵符,也交其掌管。”他说着,走到笼子旁边,任那黑狼在笼中发狂一般的咬着栏杆,丝毫不为所惧,拔出腰间匕首,割破右掌,握了拳头悬在铁笼之上,汩汩鲜血流入笼中,那黑狼见了鲜血双目放光,便松了口,转而去舔滴落下来的血,侍者恭敬地呈上金黄色的帕子,渊劼面色如常,用帕子裹住右手,嗽了嗽喉咙,大声喝道:“舒余先祖在上,我,轩野氏,渊劼,以血祈斥勃鲁,望先祖庇佑,上天指引,选出勇士,率赤甲军再战中州大羿,剿灭哥余叛族,复我舒余疆土!”
此言一毕,四下众人皆大喊“斥勃鲁”三字。顺而鼓声又起,渊劼坐回王座之上,大手一挥,大喝了一声:“开!”
沈羽一直拧着眉头盯着那笼中野狼,那黑狼此时舔干净了笼中鲜血,兽性更强,喉咙里乌突突的低吼着,对着笼外的人呲着牙,牙间还带着红色。这一幕颇为骇人,而旁人却早已跃跃欲试,欲割其首。想来又觉有些残忍。便在此时,听得渊劼一声:“开。”神色一凛,急忙随着众人走入场中。
“斥勃鲁”规则简单,众人一同上去比试,至死方休,谁活到最后,谁便是最终胜者。此时一人已率先跳入其中,正是昨夜那身高体胖眼高于顶的希葛。余下众人紧随而上,原本空旷的沙子地,瞬间觉得狭小了不少。
沈羽算是最后一个进入场中,她腰间长剑被端正的放在场边,手中持枪,深深吸了一口气。
渊劼沉着面色,拿过侍者递过的玉杯,将杯子对着场中众人举了举,用力一摔。玉碎之声响起。
场中终至刀兵相较。
沈羽只听耳边呼呼风声,身子一侧便有一把长刀明晃晃的贴着自己的前胸切了过来,她斜目而视,正是那“刀法神通”的无棣城向飞。
“斥勃鲁”一旦开始,便无敌友可言,若要节省体力唯有先发制人。向飞的刀快,在玉碎之时已然抽了刀顺手对着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沈羽而来。却没想到沈羽的动作如此之快,他一招不得手腕一转,那刀由直刺变为横切,沈羽持枪一档,脚下一旋跳开几步之遥,却见向飞背后又来一人伸手就扳住了向飞的胳膊。她的肩膀亦被一个秃头的矮子用钩子勾住,她动作不敢停,右手把住那钩子,转身便是一踢,继而又跑。
场上十四个人,已经打作一团,然沈羽却知道此时不可多费体力,最好也不要受伤。都是舒余臣民,她不想杀人,却也不能被杀。是以她不去主动攻击谁,只在战圈之中左躲右闪,每每有人打来,便是提枪挡了转身就跑,身后那人便又被别人缠住。
约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接连有人被踢飞出去,亦或被兵器刺伤刺死,沈羽在其中都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听见了伤者哀嚎。
渊劼眯着眼睛喝了口茶,正看得入神,身边的纱幔之中却传来一声轻笑。他有些古怪的看向纱幔之中的桑洛,怪道:“洛儿笑什么?”
“父王。”桑洛抬手指向站圈之中的沈羽:“你瞧那个人,像只猴子一般。”
渊劼顺着桑洛的方向看去,正见沈羽挡开一人的刀提着枪在场中东跑西窜,也是一笑:“看来泽阳少公,比他的父亲要聪慧机灵多了。”
“实在是极其滑头。怕是没有什么本事,想捡个便宜吧。”桑洛嗤笑一声,旋即又道:“父王,你瞧那个勇夫,好大的力气。”
桑洛所说的正是希葛,此时希葛那铁一般的拳头已然到了身前一个瘦子的面门。那人动作也快,一个矮身就地一滚躲过一招,希葛一拳打空,瞧着那滚了一身沙子的人抬脚一踢,沙子四散扬起,那肥硕的身子一纵,一脚便将那被沙子眯了眼的人头上飞踹而去,竟硬生生的将那人的脑袋踹的飞了出去。
鲜血四溅,四座具惊,那滚出来的脑袋咕噜噜的正正滚到了王座之前,瞪着一双眼睛面上皆是惊恐之色。渊劼面露不悦,吩咐着身边侍卫快快收拾干净,转而又看桑洛,却见桑洛已然面色煞白,紧紧地皱着眉。他急道:“疏儿,陪公主回去,此处污秽,别惊了我的洛儿。”
桑洛身边侍女疏儿急忙行礼称是,这便要去扶桑洛,桑洛摆了摆手,吸了口气却道:“父王,洛儿没事。既来了,自不会走。何况,我贵为公主,舒余皇族血脉,哪有这一点点的事情就被吓得半路就跑的道理?说出去,丢了父王的人。”说话间,拿了手帕捂了捂嘴,放下手帕,惨白着脸色却又对着渊劼一笑。
渊劼赞许的点点头,再转头观之,场上竟只剩下六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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