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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醒来,迎着蜜色的晨光,蓦然见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腹部有一团圆圆的隆起,即使隔着厚被,也依旧很明显,他似乎很是不适,左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揉着肚子,难耐地想要翻个身,却挣动得腹部动静更大,眉峰也紧紧皱起。

这是什么情况?我一下子跳下床,往房外走去,正碰见吴嫂在准备早餐。

吴嫂是把我从小带大的旧仆,她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湘系军阀唐言晖。他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何时成的亲?又何时有了孩子?我用力地去想,脑袋却嗡嗡地疼。

那个叫唐言晖的男人也走了出来,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我不敢动,等他慢慢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我的双臂依旧笔直地贴在身侧。

下午我精神好了些,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想起一些事来。我似乎记性不太好,近处的事记不住,远处的事倒记得,就比如我不认识唐言晖,却记得吴嫂。有的时候我能想起来,可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少,而记不得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我不是从小这样的,大约是前几年磕了下后脑,才变成这样的,但是,是怎么磕的呢,我用力想,脑袋又开始疼。

唐言晖从背后拢住我,温热的大腹隔着衣料顶在我的后背,软软的。

“茉茉,过几日我们就该到云南去了,云南的家中也有这样的秋千架,你喜欢吗?”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侧响起,我很乖地向后靠了靠,靠在他怀里,点点头,“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我记不得他这人,可对着他时,却总有些害怕和疏离,一直想要表现得温婉乖巧,明明我不是这样子的。

偏巧他的副官来找他,两人走到一边神色凝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想起床头他那张身着戎装的照片,不管怎么说,论风度气质,这个男人还是顶好的。

他突然快速地揉按腹底,接着眉头紧皱,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副官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我赶忙过去扶住唐言晖,却发现刚刚还柔软的大肚已经开始发硬。

他叫我扶他回屋,却不肯躺下,医生来检查完,说是就要生了。

“不行,这时候不能生,要尽快转移!”他一手按着桌角,已疼得一头汗。

医生和副官对视一眼,又道:“这,已经延产了数日,若是再不叫胎儿落下,怕是——会有危险。”

他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对副官说道:“我带着茉茉从密道里走,你领着军队再拖延几日,然后在城郊会合。”

副官领了命刚走,他便急急起身要我收拾行囊。他起身起得急,将一个茶杯刮蹭到了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我刚要去捡,就见他腿间慢慢滴着血。那血和碎瓷似乎渐渐融在了一起,在我脑海中拼出一幅图画来,然后将那些记忆的碎片轰然炸开。

唐言晖之前有过一次身子,在我们刚成亲不久的时候。我高兴得夜里偷偷摸他肚子时,都能笑出声来。我跟着府里的厨子学做饭,变着法儿地给他补身子,可我慢慢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他根本就不怎么回府。就算是有着身子,他也忙于交际应酬,四处拜访像我父亲一样在政界和军界都有影响力的人物。我知道,他的理想是名扬天下,流芳百世。

只是我不明白,这个孩子碍着他什么了。他那时四个多月的身孕,合身的军装被顶得微微凸起,一碗堕胎药放在书桌上,冒着热气。

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如今马骑不得,车颠不得,孩子闹得他无心与部下商议军事。他说,他不要这个孩子。

我很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让孩子闹他了,虽然我早看出来他觉得这孩子是个累赘,可是话真从他口中说出,还是像一把利刃扎在我的心上。

我求他,声嘶力竭地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打掉那个孩子。而他只是笑笑,一口气干了那碗堕胎药,我猛然冲上去要抢,他与我争执几下,然后用力将我推开,碗随之摔在了地上。

我向后倒退好几步,还是没站稳,一下倒在地上,后脑正碰在一片碎瓷的边缘。意识模糊前,我看到他裤管里缓缓流出血来。

之后,他的势力急速扩张,之前他借着向上爬的那些人已有许多被他踩在脚下,这其中,包括我父亲。

我那时已经搬去上海的宅子,我没法面对他,也没法面对我自己,一年多的时间,不断有消息传出他要纳妾,更有甚者,说他要休了我另娶。绯闻对象都是军政界人物的女儿,我已经对他没什么用处了,他自然可以选择更有利处的联姻。

这期间,他派人发过几封电报命令我回去,我没理,可如今父亲出了事,我就有点坐不住了。谁成想,我接到消息的第二天,他就出现在上海的宅子门口。想来,就连父亲的消息都是他派人漏给我的吧,他一直将我看得死死的,周围都是他的人,如果他不想让我知道外面的消息,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告诉我父亲的处境,要我低头向他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离开他,再也不能起这样的念头。

我没法子,如今更没能力与他抗衡,只得向他服软,保得我父亲性命。

我随他回了长沙,进到久违的府第,就仿佛我们刚成亲那时一样。一直跟着我的吴嫂诧异地看着我,明明之前我还恨他怨他,怎么突然对他体贴起来。

我还没告诉他,我伤了脑子,医生说我的记忆力会慢慢衰退,先从近处的事情开始遗忘,我在上海的这一年,已有好几次记不清为什么在上海,也不知道院里院外为什么那么多人看守着我。那时候,我已经连我们成亲之后的事都忘了,只记得我很喜欢他,但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他以为我不计前嫌,真的对他好了,直到有一天,我连他是谁都记不得了,他才慌乱地去叫了医生。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害怕的样子,握着我的手抖个不停,他可是血染沙场的军阀啊,他在怕什么。

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我的手被他捧起,贴在他的腹部,听他轻声说:“之前那个孩子,我赔给你。快点好起来,好吗,不要丢下我。”他又将我的手贴在脸侧,上面有些凉凉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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