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了,他看了眼莫名出现在这里的陛下,心跳直冲耳膜。
他差点没忍住往阁楼上看。
幺娘也被这变故惊了一瞬,不过她马上陪着笑道:“这位公子,赌坊有赌坊里的规矩,能当博头的首先得是坊里人,大家都识得也放心,否则不是乱了么。”
幺娘身上天生带着息事宁人的圆滑,配上她合情合理的劝说和美色,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不过那人的手却没松开,在叶子牌上一敲:“出来玩么,大家满意就行,况且我看这位杜大爷也并不十分放心,是不是?”
姓杜的冤大头眼又没瞎,怎么看不出幺娘和这小白脸的亲近,他‘嘿’的一声笑:“大爷我这把要是输了,那得怨谁呢!”
然而,幺娘和陆卿都知道,他这把必须是要输的。
……
这世上但凡有参不透的巧合,大多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圈圚,幺娘搭上了叶子牌的边,问:“公子今日又为什么来砸金旗赌坊的场子呢?”
萧洹那对漆黑的眸子像困住小动物的两团深井,将幺娘盛了进去:“砸场子?怎么会,只不过是有好生意,大家一起做么。”
陆卿没想到他会突然掺和进来,手里被那串流珠硌的生疼,拇指掐在绳子上,缓缓呼出口气,又坐回去了。萧洹的视线已经转到他身上,沉甸甸的挂着他的皮肤,如有实质。
陆卿垂着眸尽量不去感受,他将笑意收的很紧,从幺娘的角度看,是一个很不愉悦的神情:“我做事喜欢讲规矩,无论是赌着玩还是其他的,不然……就很容易打翻落子又后悔的棋盘了。”
鸦雀无声的注视中,他的声音堪称锋利,响彻在厅堂中不知是给谁听,要么跟我玩,要么谁都别想玩,这是陆卿的态度。幺娘的手从叶子牌上松开了,转过大半个桌子落回陆卿身边,重新挽过他的手臂:“哎呀公子,赌局而已,不想玩可以不玩嘛。”
萧洹微微一抬下巴,做出承让的姿态,叶子牌便已在他手掌和指缝间翻转了几个来回,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点不肯拖欠,视线却始终落在陆卿脸上,带着点请君入瓮的随意。
他的视线沉而缓,灼热又明晰,蛰在脸上又痛又痒。
幺娘转过头,下巴戳在陆卿肩膀上:“公子,赌场上意气用事很容易吃亏的。”
生意做给谁都是做,还没哪个卖家会嫌买家竞争激烈的。
陆卿心思都不在牌面上,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这只在危险边缘疯狂跳跃的陛下请出去,他没出千,萧洹只好代劳。
抽牌的时候掌牌者不能碰牌面,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萧洹与他错手而过的时候,指尖蹭到了陆卿手背,一碰即分,若即若离的痒抽走了陆卿的全部注意,他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萧洹恰到好处的与他目光撞在一起,紧接着做了个风度翩翩的‘请’,用笑意诠释着‘你说朕错朕就有错,但朕不改’的歉意。
“……”
戴小黑神不知鬼不觉的蹭到外围,捅了捅谢统领肩膀:“呦,每次出门跟着的不是公公而是大人,连我都觉得自己做条狗没那么不齿了。”
谢在欢实在不知道把自己当条狗的人有什么可以齿的:“随时跟着,就是为了碰到要关进大理寺挨板子的人时,能够令行禁止。”
“嗨,我挨打的都不记着了,打人的怎么还记着呢。”
冤大头杜大爷终于在输掉亵裤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幺娘:“杜大爷,方才我要给你理牌你不肯,对面那位公子是你钦点的,总不会还要吵闹吧。”
萧洹挑了下眉峰,似乎对‘钦点’二字不置可否。
杜大爷显然接受不了夜输两千两,将剩下那两三根鸡零狗碎往桌上一甩:“你和那小白脸认识,他和那小白脸也认识!怎么知道不是做局坑我呢!”
杜大爷是个还没断奶的巨婴,看模样正打算无理取闹,可能也快哭出来了。
幺娘不得不留下收拾残局,抱歉道:“坊主在阁楼上等着二位,请先行。”
虽然陆卿猜到这赌坊的主人肯定会难为他,所以想出千将这藏头露尾的老板逼出来,顺便赚上几千两银子,但未曾想到过程这么曲折。谢在欢想跟上来,被萧洹一个手势打回原地,这场子里有望风的打手,禁军没敢离得太近,如果真出了变故,需要他在楼下调度。
陆卿忍着心烦意乱,一转过楼梯死角就将脸色沉了下来,他整晚没睡又劳心劳力,剥下那装模作样的一腔风流,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倦和丁点气急。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出了宫禁,无论是被哪路不怀好意的人知道,都会陷入无止境的危险中。”
萧洹看着眼前这个原本伪装良好,却在自己面前抽丝剥茧,将镇定自若的外衣层层褪去,只剩里面那股真心实意的人的时候,竟带着点百感交集的欣喜。
他的五官隐在楼梯间嶙峋的黑暗中,双眸沉沉,这眼睛只有热烈的火把才能点燃,若是微不足道的烛光投射进去,可能要被湮灭了。
“颍川到江东的船早了半个月,师兄大概已经猜到南边出了问题,却始终缄口不言,我特意来告诉你,这赌坊的主人恐怕是皇商丁贯庸,就算户部准备将他当做弃子不用,他也未必不知道你是谁。”
“师兄,你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
如果是皇商丁贯庸,那么南北商船能够打通便一点都不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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