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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完家常会议开始。

楼喻正色道:“过几日我便要入京贺寿,诸位以为,陛下诏令藩王入京为贵妃贺寿当真只因沉溺美色?”

“那位早有削藩之意。”霍延沉声开口。

众人皆惊讶瞅他。

不得了素来不爱发言的人居然第一个开口说话。

霍延以为他们不信遂解释:“先考在朝为官多年对那位心思略有猜测。”

“霍统领所言非虚,”杨广怀郑重道“殿下此行,恐生变故。”

谁说不是呢?

去了可能有失,但不去必定有失。

肯定还得亲自去一趟。

“入秋以来,来庆州府的难民渐渐增多府兵队伍不断壮大兵卒成分复杂,李树在我上京之后,你必须守好府兵营,守好庆州。”

李树一愣:“殿下您上京需随行护卫不带属下一起?”

“府兵营至关重要,”楼喻肃容道“除你之外别无他人。”

李树不由看向霍延。

霍延:“我随殿下一同入京。”

李树既高兴又悲伤,他被殿下委以重任心中自然骄傲可一想到不能在殿下身边尽责又惆怅茫然。

楼喻俨然成了庆州的主心骨。他一离去,就仿佛抽去了他们可以支撑的脊梁。

“我走之后,若遇难解之事,务必要去找杨先生商议,可明白了?”楼喻沉声交待。

李树颔首:“属下遵令!”

杨广怀不似往日悠哉:“殿下请放心,我定竭力守好庆州。”

“有杨先生坐镇,我自然安心。”

他言罢转向魏思:“新城建设由你掌管,务必谨慎仔细,不可生乱。”

魏思面色沉凝:“奴谨记。”

四面八方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不仅府兵营压力不断增大,新城建设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

有愿意参军的难民,自然也有想做寻常活计的难民。

魏思的管理难度越来越大。

可他越挫越勇。

会议结束后,楼喻将冯三墨单独留下。

大半年时间,冯三墨一直致力于暗部发展,在楼喻的资金支持下,他培养了不少骨干,网罗了不少下线。

这些人身份各异,隐藏暗中,逐渐织起一张大网,搜集到无数隐秘的消息。

楼喻能提前得知京城变动,便是得益于此。

楼喻手里捏着所有暗部成员的名单,其中就有一部分远在京城。

此次入京,势必要动用这些暗棋。

“三墨,我离开庆州之后,你严密监视知府府衙,如有异动,即刻传信于我,必要时候,你可先采取措施,及时止损。”

他一走,郭濂那厮说不定又生异心,一旦他在京城发生“意外”,这位老狐狸一定会借机生事。

“奴遵令!”

少年半跪于地,神情恭敬,他似乎已经习惯着一身黑,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这大半年,冯三墨日夜不忘勤学苦练,如今已模样大变。原先身形清瘦,现已变得修长精干。

楼喻从暗屉里拿出望远镜,郑重交给他:“你在暗处探查消息,凭的是耳目之力,此物名为望远镜,可增强目力,你且仔细收着,不可外传。”

冯三墨心中极惊,若真如殿下所言,这望远镜必为一大利器,在行军打仗中也是一份极强的助力。

他恭敬接下。

“你且试试。”

楼喻指点他如何操作。

冯三墨凑近目镜,恰好物镜对准冯二笔,本来二人相隔数丈,可这么一看,二笔竟仿佛就在眼前!

他忍不住离开目镜确认。

二笔的的确确站在数丈外。

“如何?”楼喻将他震惊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问。

冯三墨郑重道:“奴定妥善保管此器!”

诸事交待完毕,楼喻便歇下了。

另一头,霍延捧着剑匣回到住处。

两小正等着他一起赏月,见他抱匣而归,不由好奇迎上来。

“小叔,匣子里是什么?”

霍煊出身将门,对兵器自然如数家珍,这般长度的木匣,一般而言都是用来装剑的。

可他不敢确定,毕竟剑不是谁都能用的。

霍延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往日的沉闷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洒脱与朗阔。

他将木匣置于案上,“打开看看。”

霍煊伸手去开,一道锋芒映入眼帘。

他惊愕地瞪大眼珠子,掌心捂嘴,以防自己叫出来。

霍琼亦是如此。

好半晌,两小才反应过来。

霍煊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小叔,你从哪弄来的?怎么不藏好?”

霍琼揪他一下,“你在说什么?小叔是这样的人吗?我猜”

她明眸充斥着喜悦,笃定道:“小叔方才去东院议事,我猜此剑定是殿下所赠!”

霍延笑而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

霍煊瞬间热泪上涌:“殿下殿下竟会赠剑”

不经意间看到剑柄上的“霍”字,泪珠子刹那间滚落而下。

他年纪虽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日禁军闯门,祖父和父亲玉冠破碎,佩剑被人粗鲁地卸下,那些人扬言霍家罪恶滔天,不配此等高洁之物。

他们是霍家子孙,他们都没有资格佩剑了。

可是现在,殿下赠剑给小叔,其中深意显而易见。

霍琼亦红了眼眶。

受二人情绪感染,霍延也不由喉咙发酸。

他伸手关上匣盖,垂眸低声道:“过几日我要随殿下上京,你二人务必保护好自己。”

两小重重点头。

眼见小叔抱匣回屋,霍琼忽然道:“小叔,我听说殿下生辰会在路上过,我想送他生辰礼物,你帮我带上,到时候送给他可不可以?”

霍延转身:“生辰?”

霍琼点点头,“我听阿砚哥哥说的,殿下生辰在八月廿八,那时你们在入京途中呢。”

霍延微一颔首:“我知道了,临行前将礼物给我便是。”

“我也要送殿下礼物!”霍煊蹦跳着道。

他太喜欢殿下了!

霍延回到屋子,将木匣小心放在桌上,默默端详良久,又忍不住重新打开匣盖,伸手去碰剑柄。

在东院,在路上,在院中,他一直都想握一握这把剑。

剑身无疑是漂亮的,剑柄无疑是古拙的。

执剑的手修长有力,掌心布满茧子,粗糙的手纹与刻着纹路的剑柄相合,霎那间催生出无穷无尽的荡气回肠。

可惜,少了剑鞘,缺了剑穗。

接下来几日,楼喻每日府衙、窑炉、王府三点一线。

府衙的官吏知晓他要入京,有些人私下本有些哄然,结果楼喻一连几日作风强势,又将他们的小九九压下去了。

临行前一天,楼喻特意召集众官吏,端坐主位上巡视众人,沉声道:“明日本殿就要入京贺寿,尔等千万不可怠慢,不可生事,否则”

他让冯二笔给每人发了一本册子。

“其上皆为尔等为官以来的罪证,若是胆敢滋事,这些罪状都会上达天听。”

众官吏:“”

这么绝的吗?同归于尽的招数都想好了?

唯司农、司工二吏有些不舍。

他们负责庆州农业、工业多年,见识到楼喻的手段,看到庆州府的改变,说句实在话,他们更希望楼喻当庆州府的主人。

敲打过众人,楼喻回到王府。

庆王妃正给他准备行礼,一边准备一边叹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

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儿,她家雪奴这般乖巧,要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见楼喻归来,她上前替他整整凌乱的衣襟,嘱咐道:“娘已去信京城,等你到了京城,你大姐姐会去接你,你就在侯府住下,别住那劳什子行馆了。”

四年前庆王从京城回来,跟她哭诉了一夜,说行馆的饭难吃,床难睡,啥啥都不好,实在受罪。

她可不想自家儿子受这罪。

楼喻眉眼弯起:“娘,既然有大姐照顾我,您就不用担心了。”

“怎么不用担心?”庆王妃瞪他一眼,“如今世道混乱,路上不太平,那些难民、土匪一个个如狼似虎,娘怎能不担心?”

楼喻无奈:“有随行府兵,他们会护我。”

“你能带多少府兵?”庆王妃还是不放心,“最多两百人!”

要是遇上成百上千的难民潮,府兵再厉害也抵不过啊。

“别担心,”楼喻凑近庆王妃,眨眨眼,“儿子早就有准备。”

八月廿三,庆王世子车队驶出城门,随行人员有冯二笔、霍延、杨继安、孙静文、周满以及二百府兵。

带上孙静文,是为了记录沿途地形。

带上杨继安,一是为陪同孙静文,二是楼喻看重他年纪小。

年纪等于示人以弱,会让人轻易忽视,恰恰杨继安颇有急智。

而且,在楼喻看来,杨继安这样的人,不适合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他更应该出来开阔眼界。

京城之行,将是一次不错的历练。

车队行了大半日,来到庆州与宜州交界。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难民。

当然碰不上了,毕竟庆州的难民都跑去庆州府,在楼喻的管控之下,已经没有四处游荡的了。

但宜州有没有难民不好说。

他们这车队太过招眼,虽然看起来威风凛凛,但若是碰上大的难民潮抑或是小股起义军,说不定会来一场混战。

前方有一人站立等待,着一身玄衣,面容清秀端正,正是冯三墨。

楼喻下令停车。

冯三墨行至马车前,“拜见殿下。”

“起来吧。”

楼喻从容下车,吩咐冯三墨:“办好了?”

“幸不辱命。”

楼喻笑道:“那好,这些马车就交给你了。”

他出发前,曾另派一车队抵达宜州地界,设计一场庆王世子路遇山匪下落不明的戏码。

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时间差。

虽然可能有点多此一举,但凡事谨慎点没坏处。

冯二笔从马车里取出包裹,“殿下,咱们这就换上?”

“好。”

所有人,包括府兵在内,全都换上破烂的衣服,披头散发,将自己打扮成难民模样。

楼喻穿上粗衣麻布,觉得还挺凉爽。

他揉乱了头发,问冯二笔:“如何?”

冯二笔看看他,又看看已经迅速变装的霍延,迟疑道:“殿下,霍延那样的才行。”

楼喻转头去看霍延,差点没惊出眼珠子。

原本英俊帅气的少年,竟摇身一变,成为蓬头垢面的逃荒难民。

楼喻不由竖起大拇指,绝!

其实最关键的是楼喻太白了。

霍延及府兵们日日训练,皮肤全都晒成了小麦色,与养尊处优搭不上边儿,杨继安和孙静文当过难民,年纪又扮演难民手到擒来。

唯独楼喻和冯二笔。

两人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过惯好日子的,跟其他人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抹黑不是不行,躯干藏在衣服底下可以不抹黑,但脸、脖子、手臂、脚都得抹黑。

可他总得洗手吧?要是脸和手肤色不一致,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楼喻想了想,“逃难的也不仅仅是寻常百姓,有些大户落魄了,或是被土匪洗劫了,都可能会逃难。”

霍延颔首:“可以。”

冯二笔一笑:“那奴还是殿下的小厮。”

“路上就别叫殿下了,叫少爷吧。”楼喻吩咐。

冯二笔高兴地应了。

楼喻又对霍延道:“如今咱们是一个难民队,我和二笔是富绅家的少爷和小厮,你是我家护院,有没有问题?”

霍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问题。”

如此,二百多个“难民”就这么踏上宜州府。

宜州府没有藩王,只有知府坐镇。

府兵们将楼喻围在中间,霍延和冯二笔随护左右,杨继安和孙静文紧随其后。

众人皆训练有素,徒步倒也不是难事。

如今世上难民纷起,这不,没走一会儿,就碰上了一小股难民。

难民大概七八十个,有老人也有小孩,看起来是正经逃难的,没有“进化”成流匪。

对方见到他们过来,似乎被气势所慑,往路边上避了避。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饿狠了的模样。

楼喻拍拍杨继安的肩,杨继安会意,立马钻出队伍,跑到那群难民面前,找到一个老人家,道:

“敢问老丈,前面是不是宜州啊?”

他一个小孩子,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老丈点点头,“是宜州,你们要去宜州?”

“不晓得,能去哪去哪呗。”杨继安愁眉苦脸。

老丈倒是个好心人,幽幽劝道:“你们别去宜州了,那地儿不安全。”

“为什么呀?”

老丈觑一眼楼喻的队伍,“我看他们都是壮小伙儿,去了只能被拉入土匪窝,到时候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什么拉入土匪窝?”杨继安继续问。

一个青年男子走出来,审视杨继安:“你问咱们这么多,我还想问问你呢。”

杨继安乖巧点头,“大哥哥你问吧。”

青年:“”

小孩这么上道,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一声,看一眼楼喻那边,问:“你们是从庆州来的?”

“是啊。”

“庆州也闹饥荒了?”青年很是失望,“我在路上听说过庆州会接收难民,这才”

杨继安:“庆州确实接收难民啊。”

“那你们怎么没留在庆州?”青年不解。

“因为留在庆州,要跟官府签契约的,五年内都要留在庆州给官府干活。”

小孩脆生生的话,瞬间让难民队伍哄闹起来。

“我都说了不要去庆州!现在好了,去了庆州就要卖身!”

“是啊,还不如留在宜州,至少不用听那些贪官污吏的!”

“咱们往回走吧!那些怂恿咱们去庆州的都不是好东西!”

眼见群情激愤,青年不由涨红了脸。

杨继安又道:“给官府干活挺好的,有钱拿,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做得好了还有奖励,过年过节还会发节货,你们可以去啊!”

“这么好,你们怎么没留下?!”

“就是就是!想骗我们去卖身,没门!”

在难民眼中,给官府做事就是服徭役,当然不愿意。

青年却仿佛抓住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继安不悦道,“我们不留庆州,是因为官府不收。”

难民都安静下来。

青年问:“为什么不收?”

看起来都挺年轻力壮的啊。

杨继安糊弄他:“咱们以前靠着山头过活,后来老百姓都跑了,咱也只能跑,可庆州官府嫌弃咱们出身,觉得咱们不安分。”

靠山头过活,那不就是土匪吗!怪不得气势这么吓人。

难民们不约而同退后几步。

青年尴尬地笑笑,“多谢啊。”

杨继安无所谓道:“没事,不过还请你告诉我,宜州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或许对你们来说还是好事,”青年叹道,“那儿有人集结了一大帮流民匪众,还差点将府衙掀了。”

要不是他们这群人瞧着弱,说不定也被强迫入伙了。

青年好心提醒道:“你们要是去宜州,碰上他们的话,可能要被他们拉着一起反对官府。”

杨继安眼睛一亮:“这个好!”

青年:“”

不愧是土匪,庆州没收他们是明智的。

两方人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此别过。

杨继安归队,一五一十说了宜州的事儿。

楼喻赞道:“可以啊,说咱们是土匪,确实挺像。”

他本来还为府兵气势感到头疼,杨继安倒是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行吧,那他们就是土匪演变成的难民。

“殿少爷,”冯二笔哭笑不得,“宜州都那么乱了,咱们要是被抓去当叛军可怎么办?”

楼喻笑了笑,“咱们土匪出身,不是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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