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沧国,锦王府。
梦菲正在绣穿针引线,绣小孩儿的肚兜,她的脚下蹲着一只雪狼。
五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她的孩子,她的,她一个人的。
尉迟君给她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别院,一个名叫素素的丫鬟伺候着她的饮食寝居,尉迟君,鲜少来她这里,她也落得一个清净。
而她也弄清楚了为何晋朝易主后,端木姓氏变成了尉迟,端木,是他们用来掩饰身份的。
五十年前,晋朝的开国皇帝杨丰为巩固政权,不惜陷害开国功臣尉迟一家,赶尽杀绝,尉迟家族曾为晋朝立下汗马功劳,尉迟家族为杨丰铺开
一条通往帝王宝座的帝位。当时便有语:尉迟与杨,共天下。后来杨丰对尉迟家族恩将仇报,却不知当年的尉迟长孙死里逃生。
尉迟家族,开始在民间扎根,到这一代,尉迟家族,出现两个优秀的尉迟子孙:一个就是当今皇帝尉迟月,一个就是尉迟月的弟弟锦王爷尉迟
君。
几十年积累下的恩怨,如火山爆发一样,尉迟家族,终于在前不久,报仇雪恨,改朝换代。
尉迟月,这个名字很是陌生,然而端木沧月就不陌生了!
人间正道是沧桑,所以尉迟月改国号为“沧”。
梦菲没有忘记过在燕王府的时候。千尘血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会来接你的,那个他无疑就是现在的尉迟月。
如今,他已是沧国的一代君主,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他势必会去燕王府,找燕王算账吧,当得知燕王府的王妃一直是一名替身,当
得知杨已不知去向时,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呢?而到那个时候,她能否置身事外?虽然,现在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曾经的身份,是燕
王府替身王妃。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来锦王府后,就改名舞倾,别人可以不知道舞倾是梦菲,然而尉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该来的,总会来,渐渐地,她也劝自己别再杞人忧天,事情,终究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正所谓船到桥下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锦王府的花园,开满姹红的百花。蝴蝶飞舞,鸟语花香,她闲情逸致地出来散步,鼻尖凑上一朵不知名的花儿,一阵馨香扑鼻而来,看蔚
蓝天空,看百花争艳,青草碧幽,听水声涓涓而流,心情大好。
如果这美好没有人来打搅的话
如果来打搅她的这个人是别人的话
可是命运,真的很会捉弄人,这个走到她边上,让她警觉回头的男人,不是毒圣千尘血,还能是谁?
那潇洒的模样。嘴角噙着的笑意,在看到她的容颜后,脸色一点点地阴沉下去,她便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人生,到处都是布满着危机啊,呵!
他顿了一会,嘴角又染上一抹笑意,却是不怀好意的,那双目光也渐渐地变得咄咄逼人:“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梦菲扇了扇长睫,然后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疑惑,不解。
“事实就是,我不是杨,千公子,你没有见过她的真面貌,在燕王府,把我当成她,也是情有可原。”梦菲淡淡一笑。
千尘血微眯着眼瞳:“杨此时在哪?”
梦菲目光望向着远方,“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千尘血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尘血,你在做什么。”来人,正是锦王府的主人,尉迟君。
千尘血狠狠地握紧着拳头,他咬牙切齿地道:“君,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一只蝴蝶,在尉迟君的身后飞来飞去,他站在草地中,依旧是一些蓝衫,如此纯净。
千尘血转过身,他冷笑一声,才说:“她曾经是燕王府的王妃。”以岛大扛。
尉迟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然。
“你想对了,她就是一假王妃,她冒充了杨!”千尘血好笑地说道:“皇上准备明日亲自前往天朝,他要去接不管生死的杨回来,君
,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情?”
尉迟君怔忪地看着梦菲,只见她垂下眼睫,蝶翼般的长睫一扇一扇的
“你只需知道,她是云雀国的郡主,是我带回来的女子。”尉迟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梦菲,话却是对千尘血说的。
千尘血闻言,眉纠结:“你带回来的郡主就是她?!”简直就是始料未及,云雀国的郡主,燕王府的王妃,这他攥了攥拳头,才道:“那
么君,你是要欺瞒皇上了吗!”
尉迟君嘴边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尘血,如果你执意想让皇兄知道,我会带着她,远走天涯。”
“你爱上她了?”千尘血冷睨着尉迟君。
“她的性格和我有几分相似,让我有几分遇到知己的感觉。”他没说爱,也没说不爱。
“那她肚子里的”千尘血将他的目光落在梦菲的小腹上:“是燕王的?”
尉迟君淡淡地看他一眼:“尘血,你今日话好像特别多。”
千尘血叹息一声:“谁让我遇见你比遇见皇上早,罢了罢了,这些事情关我何事!”千尘血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梦菲把玩着花丛中一朵花,忽然眉头一皱,食指上被刺了一下,一丁点鲜血冒了出来
“美丽的东西,总是带刺。”
这话,可以形容花,也可以形容人。
“其实你做这么多,我未必会感激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梦菲吸吮着食指上的鲜血,尝到咸涩的味道。
尉迟君缓缓地走来,他的手停在一朵开得娇艳的花朵上,那粉色的花瓣映衬着他的指修长如玉,只见他轻轻一扯,一朵花瓣被他摘下,从他掌
心滑落:“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梦菲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目的,我只能告诉你,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尉迟君抬首,看着梦菲:“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话,可是等了许久,他也不准备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良久,她才听到他说:“如果你想
回到他身边,我可以送你去。”
梦菲面无波澜地看着尉迟君,语气淡淡地:“你想用我去交换什么?”
“你非得把人想得如此不堪么。”尉迟君的话语带着一丝怒意。
梦菲眸光闪烁着,飘忽不定:“人性,总是险恶的,就像翼王算计我一样。”
“是我在上次离开云雀国的时候,向你父王提的亲。”若不如此,她在昏迷之际早怕被翼王喂了堕胎药,他对翼王说他有顽疾,有行房能力,
却不能孕育子嗣,其实是无稽之谈,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她带着孩子嫁给他,这样他就有后代,也不会被人耻笑,而翼王居然相信他所说的
一切!做的这些,只是希望她好
“可你带我来这里,并没有让我和你成亲的打算。”梦菲不懂,他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锦王府,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想起千尘血说的话,梦菲不禁好笑地问道,然而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他这样对她,他所谓
的他已经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他冷嗤一声:“你觉得呢?”
梦菲摇了摇头:“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而你喜欢的就是那一个人。”
“冰雪聪明,配你,一点没有错,有兴趣的话,随我来。”他转身,袍角拂过花叶,掠起一阵风
梦菲跟在他的后面,随他进入他平日里居住的寝居中。
他将门给关上,取出一幅画轴,在桌上展现开来,梦菲清楚地看画上的女人,和自己竟形同双生姐妹一样!不过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角
有一小小颗黑色的泪痣,比之自己,更为动人。
尉迟君目光幽幽,他叹息道:“十五岁那一年,我随哥哥去麓云山寻找宝藏,我被一只猛虎所伤,是她救下的我,她的脸色很苍白,经常咳嗽
,她说她能遇到我,死也无憾了,我却总是心慌,我不想她死,可是我却阻止不了病魔对她的纠缠,她躺在我怀里,说喜欢我我知道,她
想听我说一声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说,我离开了那个山林。”
“后来呢?”
“半年后我再一次去看她,却发现她比半年前气色好,我打心底里为她高兴我想悄悄地离开,就像我从没去看她一样,可是她却看到了我
,她说那天是她的生辰,要我陪她一起过,我不忍心拒绝她,我留下了,喝了她在酒中下药的酒,我们有了肌肤之亲醒来的时候,我
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害怕,她说是她主动的,不关我的事,也不需要我负责,我却骂她犯贱不要脸”
梦菲心中一揪:“你为什么害怕?”
“我出生那天,天上星宿正逢五百年才出现一次的“七星连珠”,所以我是天煞孤星转世,我身边的人都会被我克死,可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
时辰很好,所以大师说我只会克妻,将来一生注定孤独终老,靠近我的女子,只要被我喜欢上,都不会有好下场在我和她有关系后的第二
天,她就离开了人世。”
“你喜欢她。”
他的手指抚上画中人的脸:“我喜欢她,可是我却害死了她。”
“也许,那并不是你的错,她的去世也许就是一个意外,什么孤煞星转世,我不信。”梦菲敛着眉道。
尉迟君勾了勾嘴角:“可我却相信。”
“你”梦菲气结地咬了咬牙齿:“于是你真的准备一生孤独到老?”
“那又有什么不好”从认识她开始,已经过去七年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这些往事,不为人知,就连哥哥也不知道,他却和她说
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吧,他犹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中那股震撼,只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他无条件对她好的原因,源于另外一个女人,也许是他对死去那个“她”的缅怀,也许是他对“她”的歉疚,所以他补偿了自己
照顾了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一些,这个男人,何其的傻,也何其的可怜,什么天煞孤星,她真的一点也不相信。
“你口中的那名大师一定是神棍。”
尉迟君却不以为然。
梦菲坐下来,认真地说道:“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一定帮你找出他!”
尉迟君收起那那一幅画,然后将画给收好:“你真天真,找到他又如何,能改变什么?”
“”她是好心,被他当做驴肝肺,尉迟君,简直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大猪头!
别看她冷冷淡淡的,缠人的功夫那叫一流。
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为要那个大师的名讳,不耐烦的他当然是据实相告
而梦菲记住那个叫“神算子”的大师,她发誓,她必定将他找出来,要他把对尉迟君所说的话吞回去,而她也好还了尉迟君的人情!
天朝,皇城南城门。
六月中。
天朝的皇帝,在林骁回城之际,颁布一道“退位让贤”的圣旨。
忠肝义胆的林骁,要以何名诛灭雁痕天?那是皇帝的圣旨,皇上的意思!皇帝是君,他是臣!
回皇城的目的,本是救出皇帝,再助其树立君威,可如今他跪拜的新皇是雁痕天,曾经的摄政王!
雁痕天,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城门下的林骁,以及他的将士
他不想和林骁开战,林骁回京,也从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他登基为皇的速度皇上的圣旨,谁敢反抗?而且皇上现在抱病在身,前段时间,更
是逼得民怨四起,他让位,让燕王登基,也实在是顺理成章。
雁痕天很清楚,既然他现在是天朝的君主,那林骁势必会效忠于朝廷,忠于他,他也不担心,林骁会再有异心,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骁却
在城门下,向他请辞告乡!
林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雁痕天怎能放其离开?所以他以君主之命,驳回林骁的请辞!并命其继续镇守边关,依旧担任大将军之职。
得此命令后,林骁甚至没有在皇城再呆一日,即刻起程前往边关,他可以忠于朝廷,却不可以再面对燕王。
林骁,话虽如此,但你我都是臣子,为人臣子,全力以赴辅助皇帝,才是你我的使命。
林骁想起这句话,不得已苦笑,他说他会全力辅佐皇帝,结果呢?是他太低估他吧,他何其的野心勃勃,自认识他起,就觉得他是一个做大事
的人,很好,称帝为王,这不正是大事吗?
雁痕天是皇帝,他是天朝的将军,从此,再无兄弟情义,只是君臣关系。
称帝,登基,封妃。
梦菲靠在树荫下的藤椅上乘凉,听着身后男子所说。
她不由得打断他:“尉迟君,对这些事情,我已经失去兴趣了,你难道不知道,于我而言,他早就死了。”
尉迟君冷笑:“你若真能忘掉,也不会总是看着这支木簪发呆。”他拿出一支木簪在手中把玩着。
梦菲豁然直起身子:“你偷我簪子!”
“我是捡来的。”
她伸出一只手:“还给我。”
尉迟君翻了一个白眼:“死人的东西留着干嘛,不如”他双手握住簪子一角,准备掰断它。
梦菲心中一急,她飞快地起身,行动自如完全不像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伸手就去他手上抢:“快点还给我!”
他把簪子举得高高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明明放不下。”
梦菲鼓着腮帮子:“你还不是留着那名女子的画像,还来说我!”
“我承认,我放不下,问题是现在,你不承认。”
梦菲狠眼一眯,抓起他的左手,就是张嘴咬下,狠狠地
“啊”
一声惨叫,出自某人的口中。
“臭女人,你上辈子是狗吗?上次咬一口还不够,你是咬上瘾了?”尉迟君牙痒痒的。
“什么什么上次,我什么时候咬你了!”梦菲大呼冤枉!
他拿下右手,摊开衣袖,指着上面的牙印道:“上面是你的齿痕,你敢说这牙印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绝对不是。”她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咬过他?
尉迟君胸口起伏着,然后他将两只手臂摊到她面前:“上面的牙印一模一样”
梦菲看到所谓的证据,呃了一声,尴尬地干笑两声,然后脸一板:“是你欺负我,不关我的事!”乘其不备快速地抢过他手中的簪子,微微一
笑!
一阵风吹过来,让他嗅到了她身上的幽幽荷香,一阵心烦意乱,他在她拿着簪子转身准备坐在藤椅上之际,上前一步,隔着衣服,在她肩膀上
狠狠地咬下一口,梦菲痛得嘶的一声低呼,“尉迟君!!!”
“你欠我的。”
她转身,准备扁他,而他早已不知所踪,她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肩膀
心中莫名一酸。
男人,为何总是咬她的肩膀?
她转着手上的簪子,想起了山洞他给自己绾发的情景,今生,只怕再也找不到肯为她亲手绾发的人。
他如今是天朝的皇帝,而她和他在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不可能”
她,永远都不会做皇家的妃子,永远不会。
今生难觅一知己,宁可孤身到终老。
知己?她还能遇知己吗?她还能追求幸福吗?素手抚上隆起的腹部,她微微一笑:“孩子,你希望娘亲给你找一个爹爹吗?”
小家伙似听到她的话一样,重重地踢了一下她的肚子,不知道是抗议还是赞成,她忍俊不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生粗鲁!”
皎洁的明月挂在天际中,像是一轮玉盘
琉璃瓦上泛着清冷的月光,他坐在屋檐上,清风拂面,鬓发飞扬
一支碧绿的长箫,置于唇边,凄凉如水的箫声,是他的心情。
“梦菲,你寂寞吗?”他望着那一轮明月微微勾起嘴角,浅笑跃然脸上,然而眸中沉淀的却是伤痛。
“我很寂寞,没有你,我很寂寞,就连灵魂也是寂寞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离开人世,是你对我的惩罚,对吗?你曾说过恨我的”
他低垂着头,望着被夜风吹得飘曳的花丛,枝叶弄影,地上闪烁着鬼魅般的黑影。
睫覆下来,在俊脸上呈现着剪影般的投影,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总是坐在这屋檐上,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是一国之君,可是他的内心却
是愈发的寂寞了和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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