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馥以为自己死定了,她想着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还有好多人没能说上最后一句话,比如父皇,比如天胤,该交代的她都还没有交代。
最后那个是容景睿,她似乎还没占到便宜呢!
就这么死了,似乎有些不值。
可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不可能有人来救她,离巡城司还有好长一段路。她想呼救,可外头喧嚣的人潮,好像刻意在跟她作对。
熟悉的身影挡在身前,一张修罗面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腰间颓然一紧,他带着她飞出了包围圈。初空飞身而上,与杀手正式交手。
白馥瞪大了眸子,看到初空,她便知道这个面具下应该就是容景睿。
“你没走?”她微微一愣。
他不做声,只是小心的将她放在一旁。
“我以为你走了。”她压低了声音。
事实上,他真的走了,只不过最后又回来了。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有欠有还。她救了他两次了,这一次他总算还了一点。
面具下的容景睿,双眸幽邃,仍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望着占了下风的初空。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帮人,加入了战役。白馥后来才知道,这是容景睿组建的十二月,十二个人一条心,走哪都以他为尊。这十二月一直守着他,帮着他完成了不少探子的任务。只不过平时,十二月除了初空,其他人不许轻易露面,除非是主子有了危险。
“留活口。”容景睿令下,只剩下一名黑衣人被留下。
“是太子让你们来的?”白馥上前,“杀了我,就是为了让你们师出有名吗?”白馥咬牙切齿,“我从来没想过,要跟抢皇位,我压根不在乎。”
“殿下!”黑衣人瑟瑟发抖。
撕下面罩,白馥是认得的。此人乃是东宫的侍卫首领,东宫的防卫以及侍卫的日常皆属他的本职范围。他是白少康的心腹,白少康对他极为信任。所以这件事,由他出手,白馥并不讶异。也因为这样,白馥便知道,白少康一定是瞒着父皇私下作为。
否则来的,就不止白少康的侍卫统领了。
“白少康!”白馥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这一次,我不会善罢甘休。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来拿!”
耳畔传来容景睿的惊呼,“小心。”
只见屋顶上箭雨如潮,燃着火焰的箭,直逼而来。绑着火药的箭雨,发生了爆破,刹那间四周已成为一片火海。
白馥被容景睿压在身下,脊背处撞在地面上,被小石子硌得生疼。
夜叉面具下,容景睿眼睛里的光微微减弱了少许,他哑着嗓子低问,“没事吧?”
她点头,“我没事。”
“公子!”初空疾呼。
手上黏糊糊的,白馥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从他的脊背处挪回来,掌心满目嫣红。是血!灼热的血,染红了她的手。
“容景睿!”白馥惊呼,瞪大眸子。
十二月不同程度的受伤,黑狐领着人赶到,从外围突破弓箭手,将弓箭手斩杀在屋顶。一时间,京城街头,不断有死尸从屋顶坠下。原本热闹至极的中秋花灯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惊悚。百姓们开始疯狂奔走,一个个作鸟兽散。
女子卫队出手,势必不会放过一人。
容景睿的脊背被炸得血淋淋的,当时他也没想那么多,如果用内力退开火药,万一火药当空爆炸,刚好会在白馥的头顶位置。人在情急之下,是做不出太明智的选择的,是故他的第一反应是护着她而不是反抗。
修罗面具落地,火光里的容景睿,面白如纸,疼得唇色都变了,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公子?”初空红了眼眸,“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的确该走了,宫外出了事,宫里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狐,马上送他们出城,快!”白馥看了一眼初空,“你暂时替他包扎一下,出了城什么都好说。”
“我有金疮药。”初空快速背起容景睿,走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着白馥焦灼的容脸,“公子其实早前已经出城了,他是为了你回来的,你别负了他。”
语罢,初空背着容景睿快速离开。
白馥站在火光中,看着白狐护送着他们快速离开。低眉望着脚下的修罗面具,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的从地上捡起,而后吹去上面的灰尘。
“殿下?”黑狐拧眉,“巡城司的人开始动作了,宫里应该出事了。”
“无论如何,要确保容景睿的周全。”白馥冷了脸。
黑狐颔首,“卑职明白,只是宫里”
“宫里?”白馥握着修罗面具,“这笔账,我是一定要算的。白少康,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她急速折回皇宫,临走前又看了看容景睿消失的方向。
他伤得不轻,如果不是他,她应该已经死了。
深吸一口气,白馥一身杀气。
宫里已经开始动作,宴席上一个个毒酒下腹,死的死,伤的伤。诸王咬牙切齿,喝得少的想冲出重围,但都被乱刀砍死。喝得多的,没说两句话,就已经一命呜呼。
那一夜的皇宫,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中秋团圆,本该一家团圆,欢欢喜喜的赏月。谁知一夜之间,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夫君归来。
所有的杀戮,都会有报应。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白馥屏住呼吸,望着满地的鲜血。御林军在快速的清扫,一干人等开始照着计划快速布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白馥独自站在那里。
她突然觉得,这个皇宫好冷。
手足之情如此淡漠,人命不过草芥。
看看脚下的鲜血,看看那些被抬下去的尸首。他们此前还活生生喝酒吃肉赏月夜话,谁知眨眼睛,就已经跟自己的亲人,天人永隔。
白馥提着剑,直闯御书房。
“殿下,御书房重地,不许携带兵器!”御林军拦阻。
“我只问一句,白少康是不是在里面。”她直呼太子名讳,惊了众人。可这一身的杀气,足以震慑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是!”侍卫首领战战兢兢。
白馥抬脚直接踹在那人的身上,首领退开一步,可又不敢真的拦着白馥,这可是燕亲王,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今晚的宫里杀机四起,已经乱成一团。
白馥直闯御书房,一脚踹开了大门,惊了里头的皇帝和白少康等人。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白馥上前就是一剑,贯穿了白少康的胸膛,如果不是鹤道人及时出手,白馥这一剑刺偏了,白少康一定会毙命当场。
“放肆!”皇帝这一次也是怒了,“白馥,你胡闹什么?”
白少康气息奄奄,鹤道人赶紧施救,御医急急忙忙的赶来,将白少康抬到偏殿的榻上救治。
“你想干什么?”站在片殿内,皇帝一脸怒色,“你是不是连父皇都想杀了?平时朕太惯着你了是不是?你敢持剑闯御书房,你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父皇说馥儿心里没有你这个父皇,那父皇为何不问问自己的儿子,到底干了什么?”白馥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被鹤道人夺了剑,此刻她一定会补刀。
皇帝这才注意到,白馥的身上染着血。
容景睿的血,染了她的罗裙,也染红了她的双眸。
“你怎么回事?”皇帝蹙眉。
“父皇为何不问问他!”白馥直指白少康,“父皇要诸王的性命,又想安然无恙的避开战争,敢问父皇何为出师之名?白少康是不是答应了父皇,必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帝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是这个借口。”白馥咬牙切齿,“他竟然让刺客当街行凶,准备杀了我。一批不行又来一批,几欲置我于死地。敢问父皇,如斯这般,他该不该死?我该不该杀了他?”
皇帝骇然,“你说什么?”
“馥儿命大躲过一劫,否则今日被抬回宫里的,就是我的尸体。”白馥眸光狠戾,“我自问从未觊觎过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也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我。我不争取,但也不允别人来夺我的。”
鹤道人行礼,“无量寿佛,其实太子殿下不是去追杀燕亲王殿下的,是为了魏王府的四公子,可是四公子一直都跟燕亲王在一起,所以底下人自作主张。太子殿下一直在宫里帮着皇上处理诸王之事,一直与皇上在一起,怎么可能有空派人行刺燕亲王的。”
“明知道燕亲王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谁敢放肆,除非是不要命了。燕亲王误会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只不过皇上这魏王提前逃脱,四公子若是再逃脱,恐怕祸患无穷。这皇上诛杀诸王之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扩散开来,到时候诸王的子嗣必定趁机起兵谋反。”
“皇上,该定夺了。”
白馥愤然盯着鹤道人,这一张巧舌如簧,竟然成功的把皇帝的注意力从白馥身上,转到了容景睿的身上。容景睿如今受了伤,根本不能骑马,马车也必须走得很慢,若是真的派兵去追,估计很快就会被抓到。
“父皇!”白馥深吸一口气,“凡事有个先来后到,难道不该先处理我的事情吗?太子想要杀我,父皇也不管吗?”
“皇上,太子误伤燕亲王殿下,实属无意之举。如今太子殿下也挨了一剑,也算是扯平了。”鹤道人不温不火的解释。
白馥冷哼,笑得何其寒凉,“扯平?如果我是抬着回来的,你也觉得是扯平了吗?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也会觉得我是活该?”
“馥儿?”皇帝握住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父皇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馥儿,这件事父皇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插个一清二楚,但是现在不是时候。魏王提前离京,四公子容景睿如今下落不明,如果这件事不处置,一切都会来不及。”
“父皇不必处置了,容景睿我已经让人送出城了,还望父皇放他一条生路。”白馥如释重负。
“你说什么?”皇帝愣住,不敢置信的眯起危险的眸子。
白馥深吸一口气,“人是我送出去,他为了救我而受了重伤,如果父皇这个时候还想赶尽杀绝,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皇帝冷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来日朕可以为你挑选更好的夫婿,不是非要他容景睿不可。馥儿,如今大殷风雨飘摇,你当以家国为重,个人感情暂时放置一旁吧!”
“父皇,他救了我。”白馥厉喝,“他为了我差点被太子的人杀死,如果不是他替我挡了,那么现在父皇还如何跟我说家国天下?”
“平素你怎么胡闹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朕不能依你!”皇帝打定主意要杀了容景睿。
“平素父皇说什么,馥儿都觉得有道理,唯独这件事,恕馥儿不能从命。如果父皇真的要杀了容景睿,那么就先过我这一关。”白馥狠狠的瞪了一眼鹤道人,拂袖而去。
“白馥,你给朕站住!”皇帝怒斥。
可白馥哪里会听她的,径直走出去,头也不回。
“皇上?”鹤道人行礼,“如今该怎么办?”
“马上派人去追,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容景睿。”皇帝切齿,因为一个容景睿,闹得父女反目,实在该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成全自家女儿,惹来这般大祸。以为赐婚会让魏王安分守己,没想到,反而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这容家父子,实在可恨,简直该死。
“无量寿佛!”鹤道人拂尘轻甩,转而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白少康,眸色微沉。
白馥刚出御书房大门就被拦了下来,“我要出宫,看谁敢拦着我!”
“你跟朕过来!”皇帝一声冷呵,随即走到一旁正殿。
白馥正在气头上,但她出不去,实在也没法子。
殿门关上,皇帝冷了音色,“从小到大,父皇一直惯着你宠着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父皇因为我母妃之故。”白馥别过头去,闹了性子的女儿,果然脾气大得不可收拾。
“不单单是你母妃的原因。”皇帝深吸一口气,“你骨子里的东西,比朕诸多皇子都要让朕满意。看到你就想起了朕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恣意妄为。可是馥儿,人总该学会长大,学会承担。你可知道,父皇对你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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