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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廷业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惊了一下。

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说到必定会做到。

宫门外传来了高昂的厮杀声,阵阵刺耳。

“我要你。”霍廷业攥紧了夏千羽的手,“你别想逃开我。就算要死,我也要带着你一起死。”

夏千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放开小羽!”霍伯息厉喝。

外头打得何其激烈,这里却又僵持不下。

白姬急急忙忙的跑来,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皇上?皇上,叛军打到了宫门口,咱们得暂时离开。”

夏千羽定定的望着霍伯息眼睛里的愤怒,她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凤袍在身,虽然还没有宣读立后的诏书,可她已经等同于他的皇后。

而此刻,夏千羽没有反抗,任由霍廷业拽着,是男人都会愤怒至极。

“皇上?”白姬泣泪,“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只是叛军,还有戎人大军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

“皇上!”夏千羽推开了霍廷业,纵身一跃直扑霍伯息而去。

半空中,她回头去看处于包围圈的霍廷业,耳畔是霍伯息的一声厉喝,“放箭!”

万箭齐发的时候,嗖嗖的声响从耳畔掠过,她看见他唇角的那一某笑。如果不是他松手,她绝对不可能挣开他的束缚。

霍廷业的武功比她高,若要留着她,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方才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逼着她离开?

还是说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看她会选择谁?

事实证明,他又输了。

输给霍伯息。输了自己。

拂袖挡去一部分的冷箭,霍廷业的肩头被贯穿。弓箭手已经来不及放第二箭,因为霍廷业的兵已经冲了进来。

那一瞬间,霍伯息带着白姬在侍卫的护佑之下急退而去。

夏千羽看了一眼倒伏在地的霍廷业,狠狠心持剑护送帝王离开。她是臣也是后,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心系君王,心系东璐国的天下,决不可因为这逆党之首而乱了自己的立场。

从始至终,她只属于皇帝一人。

护送着霍伯息和白姬从侧门离开,因为霍廷业中箭,所以那头也乱成了一团。给了霍伯息他们喘息的机会。

“你往西边走,朕在东边的林子里等你。”霍伯息道。

握紧了手中冷剑,夏千羽点点头,“好!皇上保重!”

“一定要活着!”这是霍伯息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翻身上马,她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冷剑在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得为东璐国拼杀,为东璐国的皇帝杀出一条血路。

夏家忠君爱国,三代忠良。

夏千月为了东璐国而捐躯,她身为同胞姐妹,更得奋不顾身。

她不能丢了夏家的脸!

戎人早就听闻夏千羽的名头,早前踏入东璐国的时候更是杀了夏千月,将其用巫师的镜子压在了将军墓中,如今夏千羽就在跟前,他们岂能放过她。

皇帝抛出了她,就等于抛出了诱饵,引着所有人都跟着夏千羽跑。

东璐国有夏家姐妹,这江山早晚会讨回来。

所以夏千羽不能放过!她的命,在戎人的眼里比皇帝更有价值。

夏千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竟然会发了疯似的把人引开,眼见着再也见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眼见着距离皇帝所说的小树林越来越远。眼见着死期将至。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她被逼到了山脚下,已经没了退路。

冷剑在手,她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戎人以战胜她为荣,也不放箭,只想活捉。

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去,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浑身是血,握剑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到了最后她只是凭着自己坚强的生存意识在出剑。

体力不支倒在尸堆上,她听得有脚步声在靠近。

为了防止她再次站起,冰冷的刃口无情的剜去了她的双眼。疼到麻木,痛到极致,此刻的她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夏家的名声保住了,她没有给夏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她知道,勤王大军很快就会赶来,而霍廷业的军队因为失去了霍廷业,必定会马上撤离。单靠戎人的先锋军,根本无法占领京城,他们只会烧杀抢掠一番,再扬长而去。

浑身是血的倒伏在草垛里,夏千羽挣扎着,她想着人总归是求生的,不可轻易求死。多少苦难都过来了,这点伤痛算什么?

然则她未料想,戎人即将撤离,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东南西北。

耳畔只有疯狂的笑声,还有无尽的哄闹声。

身上仅存的中衣被撕裂,换来的是无尽的耻辱。她想到了死,可他们绑着她的手脚,塞着她的嘴。那些灼热在身子里进进出出的,生不如死的感觉让她第一次生无可恋。

行军打仗了多少年,见过多少生死。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可她从未皱过眉头。因为她是夏家的人,是夏家的女儿,担负着夏家的重担,父亲的希冀。

血染黄沙,她都不曾这样痛苦过。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只知道后来醒过来之后,白姬伏在她耳畔笑得尖锐无比,何其得意,“你说你如今都成了瞎子,还被戎人践踏凌辱,怎么还有脸活着?”

夏千羽静静的坐在那里,再也看不见白姬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脸,耳朵里仍是戎人尖锐的笑声。

白姬怎么走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太监悄悄的说,皇帝给她留了一句话,让她等他五年。只要她不死,夏家就不会有事。

五年!

五年的冷宫生涯,可真是太长太长了。

身上有戎人留给她的剧毒,疼得厉害的时候,她就喝酒。

只要她不死,爹就还能继续活着。夏家就算被剥夺了国公的爵位,也仍是高门宅地,高不可攀。

人到了这个份上,生与死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

从小到大灌输的忠君爱国,夏家荣耀,夏家门楣,困住了她一生。她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着,丝毫没有为自己活过,如今在这冷宫里反倒觉得很安静。

不必再策马疆场,不必再想着如何能匡扶社稷。

霍廷业也不知是否还活着,那一箭伤得应该挺重的。只是应是没有伤到要害。但愿他此后风平浪静,不必再回到宫里来。

冷宫里冷得厉害,夏千羽缩了缩身子,隐约觉得这样的冷寂有些熟悉。

深吸一口气,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眼不见心不烦。

霍廷业并没有死,她选择了霍伯息,他虽然很失望,可终究心里念着她。身负重伤,即将昏迷之际,他叮嘱部下务必要把夏千羽带回来。

可她当时深陷戎人的军中。要去讨要何其艰难。

讨要不成,那就只能动手了。

只是霍廷业没想到,再见心中的女子,会是这般状况。

衣衫褴褛,帐子里满是行房过后的气息。她双目被剜去,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还来不及把夏千羽带出来,霍伯息的大军也跟着赶到,终是她的选择,他只得暂且离开。

要把心爱的女子交到情敌的手里,是何其的痛不欲生。

霍伯息亲自抱着奄奄一息的夏千羽出去,平生无温的眼睛里。头一回裂开少许缝隙。可夏千羽如今的模样已经再也做不得当朝皇后,那道还未昭告天下的立后诏书,便已经丢入了火盆之中。

经历了霍廷业之难,霍伯息开始清剿朝堂中的残党余孽,但凡跟霍廷业有所关联的,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杀死,总归不能让霍廷业东山再起。

霍廷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霍伯息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死了,所以必须留着夏千羽在宫中。

霍伯息知道夏千羽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用夏家来威胁夏千月。

被禁锢在宫里的盲女。哪知晓外头的变数,不知这夏家早已被褫夺了爵位,夏家所有的势力都被皇帝一一夺了回去。

五年时间,足以让霍伯息尽揽皇权,一人天下。

霍廷业的伤,一直反反复复的,他有心要把夏千羽弄出来,可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五年时光,什么都在变。

五年后的冷宫依旧冰冷,五年后的东璐国,皇帝霍伯息已经再立新后。

倾国倾城的白姬娘娘。如今穿上了凤袍,牵着霍伯息的手走上了金銮殿。

很快,她就会成为与霍伯息比肩而立的唯一的女子。

爱一个人其实没有道理,爱着他就像是含笑饮毒酒,明知道有毒却告诉自己,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哪怕褪却狐皮,哪怕成为一个凡人,放弃她的千年修为,她都甘之如饴。

夏千羽坐在冷宫的水井边上,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一些。

外头是封后的礼乐声。当初她封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动静。

五年,不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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