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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纤柔得了嫡母的一句话,从他们临时寄居的杏花苑出来,由着吴嬷嬷带路,往伯爵府正院走去请安。

等叶纤柔走了,叶莲柔才板下脸来,不高兴地拉着母亲道,“母亲待她这样亲厚,又是给她买药又是替她寻太医诊脉,听说母亲离开金陵前,趁着我不在家里,还给了她十两银子傍身?我不依!”

谢氏笑着打女儿的手,“你这个孩子,都十六了,净说些孩子气的话来。那是卖了她姨娘做的屏风,给了她几两余钱罢了,这个你也惦记?我给你的那一套汝窑的茶具也值几十两银子呢,你怎么不说这个?”

叶莲柔哼着腻歪在母亲怀里,不服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只是埋怨她这个人,母亲帮她弄了些钱来花,她倒清高起来,来了母亲这里只会一味的低头不语,好似咱们多怠慢了她似的。从前在家里我也不说她,现在咱们在姨妈家,那些下人眼里盯着看着,她还那样,实在不争气。”

谢氏偏笑着瞅她,“行了,她那泥人性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倒是你,怎么近来话偏多?让我来想想,究竟是为什么?”

叶莲柔撒娇,见母亲打趣她和姨妈家的三表哥的亲事,羞红了脸,说了别的事情岔开了。

去各处请安的叶纤柔在伯爵府走了一圈,最后再回杏花苑,要来告知嫡母一声。

谁知她要进堂屋时,被丫鬟拦了下来,吴嬷嬷出来后略说几句,就让三姑娘先回去休息。

叶纤柔放慢了脚步,与吴嬷嬷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后走出来,瞧见廊庑下的雀鸟,过去随手喂了那鸟一口粮食,听得暖阁这边窗户里,太太不知与谁说话,说了一句“三少爷”。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和黄鹂儿一起走了。

传闻中伯爵夫人看上了她的嫡姐,想让叶莲柔给她做儿媳妇,原来只是个影儿,大约过不了多久,这桩极好的婚事就能定下来了。

这个婚事在大家看来都是极好的。

一则对于叶氏姐妹来说,丧父的孩子不好出嫁,能嫁到伯爵府,实在是大好的姻缘;二则对于伯爵夫人来说,叶父毕竟是中过榜眼的,且死后被陛下嘉奖,是为翰林楷模,对于不能继承爵位的三少爷来说,有了这样伟岸的岳丈,日后他考取功名,或者恩荫得官,局面都很容易打开。

叶纤柔和黄鹂儿才走到走廊拐角处,忽然有婆子行色匆匆打外头进来,手里捧着的像是信笺,竟是一脸喜色。

那婆子与三姑娘行了礼,直接进了上房。

这也不像是寄居在明心书院读书的庶弟送信回来,也不是金陵老家来信,若是金陵来信,肯定不止这一封。

黄鹂儿见状,自己留在这边寻小姐妹说话,让姑娘先回去。

杏花苑统共三进,嫡母谢氏住在第一进的院子里,叶莲柔住在中间第二进的院子,她住在最后边的一进,别的一些丫鬟婆子也混住在最后一进。

叶纤柔回到屋里,今天这一路又撒出去许多红包,荷包迅速扁下来,她心中略有几分焦虑,却因这院子里人多嘴杂,寻不到机会让黄鹂儿外面去找可以倒卖珍珠的买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多时,黄鹂儿便回来了,在外头洗了手进屋来说,“大姑娘在太太屋里,我不敢多待就赶紧回来。听说来信的仿佛是大姑娘舅家的一门老亲,却不知是哪边的亲戚,太太那里人人嘴巴都紧,明日我再去打听。”

叶纤柔在屋里做着针线,闻言笑道,“不忙,若是紧要的,也不会叫你知道,若是不紧要的,很快就会传出风儿来的。我的线快用完了,你帮我分一些出来。”

“是。”黄鹂儿听着也是这个理,便应下,也不忙着打听消息,走来坐着,帮着姑娘分线。

正院里,谢氏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心中发愁。

叶莲柔好奇地要来看信,“就是前朝做了隐太子的良娣的那位堂姑奶奶?”

谢氏点头,揉着太阳穴心解释道,“我与你姨妈管她叫做堂姑,你唤姑奶奶是没错的。只是当年隐太子被废,谢家与她从此断了联系。隐太子与隐太子妃早早自尽,可那一大家子人还被先帝圈禁着。

后来今上即位,重新审理旧案,竟还了隐太子一家平安,这位姑母熬出了头,带着儿子,也是隐太子唯一活下来的孩子被今上赐封为王。那孩子就带着姑母去了太原府开府。

你姑母抚养隐太子孩儿有功,被今上赐封为晋北王府的太妃,可谓一朝登天。只是当年恩怨已断,姑母的恩荣如今毕竟与谢家再无瓜葛。她忽然写这封信,我也心中忐忑。”

叶莲柔把信看了好几遍,心中澎湃不已,把信放在胸口,对母亲道,“这也好理解。姑奶奶年纪大了,身边只有晋北王一个,可那晋北王却是无法时时刻刻陪着姑奶奶,姑奶奶自然会想着娘家人。女儿瞧着,倒像是姑奶奶心中有念想,却不敢轻易与舅舅家往来,所以才先给娘你写了信,慢慢铺就路子的。”

谢氏看了女儿一眼,敛容正色道,“莲儿,你听娘一句劝,娘是绝不会叫你去给那王爷做侧妃的。你还小,不知道给人做小的厉害,仰人鼻息是小,丢了性命才是最可怕的。”

叶莲柔自来有主意,忍着羞意解释道,“母亲,你也听我说一说,可好?伯爵府的三少爷虽然好,待我也不错,但若日后伯爵府分了家,他可就什么都不是了,说不定还要仰着爹爹的声誉讨生活。我不是看不上他,只是觉得靠着媳妇家,总归不是长久的。反倒那晋北王妃不能生育,女儿若有这个机会,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前途。”

谢氏见女儿竟这样大胆妄言,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拍桌怒斥,“你这就是在胡闹!宁为穷□□,不做富家妾!你不知道,那做妾的苦楚多了,你三妹妹——”

说到关键处,谢氏情知不该拿叶纤柔生母做样本,深吸一口气,咽下原本的话,“纵是你妹妹,我也是不肯叫她给人做妾的。”

“母亲,寻常人家是妾,那晋北王府毕竟是皇亲国戚,他家侧妃可是会上玉牒、是有品级的命妇的!即便有阴私,上面有宗人府管着,下边有太妃扶持,难道女儿就傻的任人宰割不成?娘,为什么你就不肯信我呢,须知太妃娘娘当年也不是个正妻,皆因抚育晋北王有功,如今册封了太妃,难道这也不是好事么?”

谢氏被女儿顶嘴气得浑身发抖,呵斥道,“我说不过你,但我绝不会叫你去给人做妾!行了,你回去罢,晚上好好思量一番再来与我说话!”

叶莲柔咬着下唇,知道今日不说清楚,明日往后母亲一定不会再提这件事,她心中计较了片刻,退而求其次道,“母亲不肯,女儿自然不会胡来。娘,既然太妃给娘写了信,咱们这样回绝只怕不好。

母亲不想叫我去做那苦差事,不如把机会赏给纤柔,她性子软,会听话,太妃娘娘一定喜欢这样的孩子。且纤柔的母亲当年也是良家出身,她去给王爷做侧妃,身份绰绰有余。……兴许日后纤柔有了大出息,还能回头帮扶瑾哥儿一把。”

谢氏见女儿终于肯让步,听她说到了瑾哥儿,迟疑了片刻,最后点头道,“你容我想想。”

叶莲柔便站起来,屈膝行了礼,“女儿不孝,叫母亲为难了。”

谢氏一声长叹,知道女儿倔强,摆手叫她回去休息,“母亲不会害你的,你回去休息,且多想想吧。”

叶莲柔不敢与母亲硬着来,起身后走出去,却没在第二进的院子停下,径直去了庶妹叶纤柔那里。

第三进的院子有下人住着,她走来,觉得处处都不妥当。

到叶纤柔的屋门前,叶莲柔的丫鬟碧玉替叶莲柔扶了帘子。

“三妹妹可睡了?”叶莲柔走进去,环视一周,微不可查的蹙眉,屋子外头没有听使唤的丫鬟不说,这里屋里也不体面。

除了基本的桌椅之外,这屋子竟是什么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光秃秃的墙壁和博古架空洞洞的,瞧着也太不像话了。

叶纤柔听见嫡姐的声音,忙与黄鹂儿放下手里的活儿,缩手缩脚走出来,给嫡姐低头行礼,“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母亲唤我过去说话?”

叶莲柔笑着上前挽了她的手,一同走进暖阁里,在炕上坐下,“母亲休息了,是我心里存着一件事情,在屋里干坐着没有什么意思,就来找你说话。你方才在绣花?”

炕上放着针线篮子,篮子里有绣花绷子,应该是才起了头,没缝几针。

叶莲柔拿起那绣花绷子看了一会儿,指点了妹妹几句,而后叹道,“咱们住在伯爵府,到底比不得从前在自己家里。只是母亲为了瑾哥儿的前程,不得不留在京城,寄居姨母家过活。不过咱们不是那种打秋风的,这里一应的用度都是咱们自己的花销,你我出去与表嫂表妹们一起说话,也不气弱。”

叶纤柔应声附和,唯唯喏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黄鹂儿给大姑娘倒了茶,与碧玉两个坐在外头说话。

叶莲柔心知这位庶妹逆来顺受,绝不会抢嘴说话,她把绣花绷子放下,拿着那茶钟沉吟了片刻,才道,“有一件事,我也不知该不该与你说,怕是说了你受不住,不说,我心里为难。”

叶纤柔抬头看了眼嫡姐,又低下头,无意识的摆弄裙子的流苏,不敢回话。

叶莲柔见状不觉叹息,便拉了庶妹的手,柔声道,“论理,这些话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心里不安,不说与你,到底食不下咽寝不能眠。你听着,心里有数了,也该计较往后如何应对。

今日有位不常联络的老亲写了信给母亲,……是来求亲的。那家很有几分权势,对着瑾哥儿日后大约有几分助力。母亲很是心动,还把我也拉去看那信的内容。

我说咱们两个还在父亲的孝期,不好谈这个。且我是长姐,尚且没有下落,如何能越过我来给妹妹说亲?我与母亲说,不如先搁一搁,说不定日后还有更好的。”

这些话说的云山雾绕,叶纤柔听了,惶惶不安之余只能面露求助,“多谢大姐姐提点,母亲为着妹妹辛勤劳苦,妹妹也是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呢。至于这些,”她脸蛋微微泛白,不敢看人,只看地上的砖块,小声道,“全凭母亲安排,妹妹哪里敢置喙更多。”

叶莲柔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啊,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罢了,你也别急,若有其余的消息,我一定再来告诉你。”

说了这些,她就走了。

黄鹂儿与三姑娘送大姑娘回了她院子,然后挽着自家姑娘的手臂,高兴地问,“是太太要为姑娘说亲了?看着今天那婆子的欢喜劲儿,只怕不是坏事,姑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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