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言学会骑马的第三天,就上路了。
出发前,她对着铜镜拍了拍胸脯,那里缝着她全部身家,一个金珠两片银叶和半个不知名的八卦牌。
又整了整新穿上的骑马装。窄袖艳红缎衫,外套银面夹袄,下身是银白底襕殷红马面裙,再加一双轻便的小鹿皮靴,铜镜里映出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手脚有束,短制衣摆,比那身春装方便许多,她很满意。
这身衣服同样是彩云送来的,看上去比春装还要贵些。
纪心言不会盘发,只用皮绳扎起个马尾,彩云觉得不妥,亲手帮她梳头,纪心言感动得不知如何表达,一再感谢。
彩云却连声解释,由于时间紧来不及定做,只好把她原本穿的改了改,委屈妹妹了云云。
纪心言又说把春装还给她。自从知道马夫一年不过二十两俸禄,而这一套衣服就要三十两,她就不敢穿了。
但不知彩云是因为别人穿过了不喜,还是确实大方,并没接受,让人把衣服打包好,交给纪心言带着。
“姑娘家的,哪能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再说,按你尺寸改过腰身,我也穿不下了。”
彩云这么大方倒不是虚伪。
一来,纪心言是韩厉要走的,这一走,很大可能不会再回东阳县,也就不可能进府与她争宠,这些就当送行了。
二来,老爷特意吩咐她的事,她怎敢糊弄,何况她越是大方,晚上越好跟老爷讨好处,很快她就能做出两身更新更好的衣服来。
如此客套一番,一切收拾妥当,纪心言与彩云一道出了府。
衙门外,炎武司众人已经列队待发。
她这一身红艳艳的骑马装甫一露面,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韩厉看过去,不由皱眉,这衣服方便是方便了,却太过扎眼。
他不满地看向刘全,见刘全正直勾勾地盯着杏花。
彩云强忍不悦,暗中拽拽刘全衣摆提醒他注意点。
此时换衣也来不及了,韩厉没说什么,骑上马率众离开。
能在路上骑马纪心言又紧张又期待,轻夹马腹,缓甩马鞭。
白马听话地放开四蹄。
十余骑黑衣黑马中那一骑红衣白马格外耀眼。
彩云看着他们走远,才收回目光,说不清是不舍还是羡慕。
那身衣服她很喜欢的,请匠人用心做的,可是老爷不喜骑马,以至于她还没有机会穿。
**
从东阳县到淮安城快马只需一日,但这个快是真的快。
韩厉果然如原野所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早上天才亮囫囵吃过早点,就从县衙出发,一路狂奔数个时辰。
纪心言几时受过这种辛苦,全部身心都用来驭马,连张嘴说话的时机都没有。
幸好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得到什么优待,只暗自庆幸小白马给力,没有中途掉链子。
过了午时,行至一处三叉路口,道边有家茶馆。
马需要吃草了,人也该进食了,韩厉这才让队伍停下。
纪心言从马上下来时,腿都是软的。
和前两天的练习量相比,这半日的强度,就像幼童追着大人奔跑。
得益于原主本身会骑马,倒没有出现大腿内侧火辣辣这种感觉。
难是难了些,总算跟上了。
再看看身边这些男人,个个精气十足,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委顿之意。
“不错啊。”原野牵马从她旁边走过,眼里有几分欣赏,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这个师傅当的好。”
……好大的脸,纪心言默默吐槽。
她又累又饿,却强忍内心渴望,挺了挺后背,打起精神,不想让人看扁了。
茶馆非常简陋,一间超小的木屋是厨房,外面一个大棚子当顶,棚下只有六张小桌,除了茶还卖些烧饼凉菜之类。
一行人寻了处草肥的地方将马系好,陆续进得棚内。
原野叫店家准备几壶热茶,再来几盘烧饼和七八样小菜,便是一顿简陋的中饭。
纪心言上辈子没少出差,进入核心部门后每每都是入住五星酒店,相比之下,炎武司出差待遇真惨。
不过她着实饿,清粥小菜照样馋得紧。
他们一进来,就占了三张桌。
原本有张桌边还坐着两个农夫,见他们穿着上等官服呼啦啦的一大群,怕惹麻烦收拾起没吃完的烧饼走开了。
烧饼和小菜很快端上来。菜就是农家常见的素菜,加了点油星,纪心言饿得急,哪顾得上精致不精致,只想赶快拿一个。
但她还是忍了又忍,等韩厉开始吃了,才迅速抓起个烧饼。
原野瞄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将菜往她跟前挪了挪,命令道:“吃光,不然下午跑不动。”
纪心言:……
正吃着,棚下又走进一人。
那人行动无声,坐在了离小道最近的桌边,出声叫老板。
“一壶茶,两个烧饼。”
声音干净清冷,之后,他在桌上放下数枚铜板,发出轻微磕碰声。
纪心言抬头向来人方向看去,不由地愣住。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色苍白,没有表情,不是冰冷,仅仅是没有表情,五官俊秀非常,头发用发带高高挽起。
穿着一身老气的灰布麻衣,坐得笔直。他没有行李,只背了一柄剑,剑身用布包了起来,露出黑铁剑柄。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纪心言看得呆了,忘了吃饭。
韩厉注意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少年似有所感,抬头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中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东西。
纪心言赶紧收回视线,只听韩厉问:“杏花姑娘遇到熟人了?”
“没有啊。”纪心言快速道,“不认识”。
韩厉笑道:“一般这样的回答,实际就是认识。”
纪心言憋了下,说:“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多看两眼。”
韩厉挑眉,打趣道:“原来杏花姑娘还有这种爱好。”
纪心言讪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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