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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冉路远就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响起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你醒了么?公子。”

田晴川晕晕沉沉中,把散乱意识用力聚了聚,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此时,外面的天光从窗格里透进来,照得屋里朦胧一片。拉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脱得光光的身子,用力地拍了拍脑门。于是张嘴应道:“醒了,醒了。冉路远,你能不能……给我找套衣服过来?我的衣服破了。”

“公子请稍等。”

不一会儿,屋外又响起了冉路远的声音叫道:“公子,请开门,给你送衣裳来了。”

田晴川跳下床,用被子把身子胡乱一裹,拉开门,就看到冉路远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服饰站在门外,乍一看到她光裸的肩胛,冉路远“嗷”地惊叫起来,一只手迅速蒙住了眼睛,并偏过了脑袋。

田晴川被他吓了一跳,微一转念,便即明了他叫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夺过衣服,把门关了。屋外听到冉路远慌慌张张急步跑开的声音。田晴川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穿衣服。心想:这古代的男人还真是可爱,君子到连“男人”的身体都不看的地步。唉!难道我真的长得难看不成?

这套衣服,蓝色素纱圆领,好似是几幅纱拼制而成的,衣襟部分掀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这,这怎么穿啊?再一看裤子,也是两幅薄纱的样子,是什么东西啊?田晴川穿来穿去,连汗水都出来了,怎么都没有穿好。最后手忙脚乱穿好了,才发现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胸前的那两座高原,在薄纱下,怎么也遮挡不了。怎么办?她眼睛左转右转,这样出去怎么见人?要不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性别?毕竟这是古代,不是现代社会,女人听说在古代是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的……她眼睛一转,看到床的蚊账,前摸了一下,虽然有些粗劣,但也算难得的柔软了,当即过去撕了一条下来,缠在胸前,再把衣服左右衣襟一交错,穿在外面,嘿,这一看,还真是一位活脱脱的古代翩翩佳公子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套衣服是冉路远在播州时所买的汉服。冉路远兄弟常在汉人的地方游历,穿汉服也是为了有时候行事方便,更兼他向来喜欢汉人的生活方式。他原本是想拿一套自己的服饰过来的,后又一想,昨天见田晴川所穿服饰极为怪异,只怕不会喜欢自己的服饰,更兼这套服饰一直未穿过,放着也是放着,便给她送过来了。

当田晴川穿着这样一套异常的服饰出现在冉家母子三人面前时,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昨日的田晴川倒在草垛里,就像是一滩软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后来对抗匪徒时的田晴川又太过于狠辣刚猛,动作更是干净利落,英姿傲人;而此刻的田晴川一袭蓝衣,儒雅俊秀,柔中有英,英中有锐,自又是另一翻俊美风采。

田晴川这也是平生第一次穿古装,而且还是如此怪异的古装,不像电视剧中那么仙的汉服,也不像唐装。她知道遵义属贵州,贵州多少数民族,冉家定然也是少数民族中的某一族了。只是这一遮到底的长衫,可真是不好动手脚啊!

冉家母子从惊愕中醒过来,忙给她打来清水洗漱,居然还备了早茶和米饭,还额外炒了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菜,看着黑糊糊的。

田晴川军人之家出生,从来不知拘于礼数,坐下端着碗就吃,可吃了两口,才看到冉家母子三人还站在一旁,似乎不曾想坐下来用饭。她扬了扬眉头说:“怎么啦?你们不吃饭么?”

“公子先用,公子先用。”冉家母子三人推辞道。

田晴川把碗筷一放,心想要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又觉得如果说出来,只怕冉家母子三人再不会理她了。于是,叹了口气说:“你们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有点受宠若惊啊。我现在是田晴川,一个流浪在外的人而已,受你们这样照顾,我真是内心有愧。你们若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这般和我见外,都坐下来吃饭吧,来啊!”

冉家母子三人面面相觑,嗫嚅不前。

田晴川又说:“都坐下吃饭吧!我还有事向你们兄弟请教呢?”

冉家母子见她毫无架子,又这般说话,也便不再推辞,拘谨地围拢桌前,坐下端碗吃饭。

这冉家兄弟似乎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此前是受母亲约束,微有些拘谨,此刻一坐桌吃饭,互相一交谈,便显现出了迥异旁人的谈吐和见解。

冉浩廷说:“不知道公子想问何事?我们兄弟虽然不才,但只要知道,定然一一相告。”

田晴川笑说:“你可了解时下的局势?”

“局势?”冉浩廷和弟弟冉路远对望了一眼,微有些讶异的神情。

田晴川说:“此前我遭遇到了一些曲折的经历,丧失了许多记忆,有很长时间与外界没有联系,就想知道现在的播州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南宋朝廷是什么情况?”

冉浩廷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公子,我与弟弟已打定了隐居乡野的念头,国之弱,君之晕,虎狼可欺也!实是吾辈之痛楚。”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此刻蒙军铁骑压境,川中一片血腥;而朝廷被奸臣把控,贪腐成性,照此局势,真是不容乐观啊!”

“史弥远不是死了么?怎的南宋朝廷还有……”话还没有说完,田晴川用力往腿拍了一巴掌,道:“这死一个史弥远,又出一个贾似道,也难怪了,难怪了,唉,说一千,道一万,南宋的灭亡,全是这个赵昀的罪过,如果他不搞什么‘端平更化’、‘联蒙灭金’,哪会招来蒙军压境啊!”这话是有一次军事课的讨论之题,大家就讨论到了南宋是怎么灭亡的?有的说是积弱,有的说是蒙古太强大了……最后有一个同学说:“南宋之所以灭亡,是因为误信了盟友的话。”这话得到了教官的点赞。最后教官总结说:“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但有时候帮着朋友消灭敌人,却不会得到真正的朋友。”

这完全是田晴川根据史料自言自语的一翻说辞,想不到她所说的这一串信息,却让冉家兄弟大大地吓了一大跳,竟然连筷子都掉在了地。

“你们怎么啦?”

“公子你说……你说南宋会灭亡?”

“迟早会灭亡,这有什么稀奇的……”田晴川说时,突然才想到自己又说漏了嘴,不由得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说:“我胡说八道的,胡说八道的,你们不要当真。”

冉家兄弟笑得异常勉强,冉浩廷突然郑重说道:“公子,你…在此说说倒也无妨,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能如此说,这可是抄家灭门之大罪啊!”

田晴川一挥手,立马转了话题说:“咦!你们昨晚答应那几个小家伙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冉家兄弟放下碗,互相看了一眼说:“此次回乡,原本再不愿出山的,但为了乡亲们,我和路远再去播州一次,请求少将军出兵围剿花背虎。此事了后,我们兄弟便决定陪伴母亲,隐居乡野。”

田晴川叹了口气,似乎并不赞同他们的想法,摇了摇头说:“国家有难,年纪轻轻便说什么隐居隐居的,这硝烟在前,哪里有安身之处啊!昨晚那一幕惨烈的场面,你们兄弟俩不是亲眼目睹么?”

冉路远想了想,道:“这几年时间,我和兄长遍游巴蜀名胜和关隘重镇,也想着为国为民,浴血奋战,可朝廷却贪婪腐败,而西南各部,除思、珍、辰等几州归附朝廷,自杞、罗殿、鬼族、水东、水西等其余各部,无不各自为政;而播、思、珍、辰几州虽明面听从播州调配,但私下却又各自为政,还时有彼此打压、蚕食……。”

“路远——”冉浩廷突然喝道。

冉路远自知失言,禁口垂头。

田晴川微微一笑,了然于心,知道此刻冉浩廷肯定是认为自己也是田家的一份子,冉路远说出这话,怕得罪自己,更怕引起各部族首领们的不满,惹祸身。当下,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要照你们这样的想法,仅仅因为国家腐败,土司们各自为政,就放弃抵挡侵犯的敌人,那如果全国人民都如你们兄弟俩这样做,这个国家岂不是更早完玩了。”

冉家兄弟脸色一变,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为追求女子而离家出走的花花公子身,目光炯炯注视在她的脸。

田晴川也抬起目光炯炯看着他俩,又道:“男儿在世,无论所在的国家是贫是富,是强是弱,都应该尽自己一己之力,哪怕战死,又有何惧?”

“我们兄弟并非怕死。”冉路远胀红着脸,叫道。

田晴川冷笑:“不战而逃逸深山,不是怕死,又是什么?你倒是告诉我。”

冉家兄弟默默地想了一下,居然一时有点答不来。

冉母在旁轻声说道:“此前杨大人也曾屡次相邀,我亦是劝你兄弟二人前往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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