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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虽然有这么句俗语:“玩龙玩虎不如玩土,争权夺利不如种地”,领袖也说,“农村天地,大有作为”,但也只有庄户人家,才能体会到这种“白天顶着太阳劳动,晚上点着油灯开会”的日子有多清苦,比如,这会儿的苏兆安,就是一脸倦容,眼圈黑紫,佝腰驼背,步子沉重,只不过虽然人累得不行,但手里还不忘捏着几根玉米秆。

每年收玉米既是家家户户丰收的喜庆日子,也是常年吃不饱的贪嘴娃崽子们的盛宴,孩子们除了巴望玉米穗,也期待着玉米秆,每次都能把玉米秆啃得啧啧作响,直咬得玉米秆由绿色变成了白色才肯作罢,按照兆康小朋友的说法:“甜得咧,跟白糖一样甜。”

今年苏家自留地里间种了凉薯,要留着玉米秆给凉薯爬藤,两个小家伙自然就没了这项福利,这几根玉米秆是苏兆安特意跟队长拿了,打算给弟弟妹妹甜甜嘴的,在些在后世一般是留在地里自生自灭的玉米秆,这会儿也是集体财产呢,是要统一收上去后才重新分下来,给各家各户当烧柴的。

这个时候,天色已完全暗沉下来,路上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几声蛙鸣,和着社员们上工归来的喧哗声,外加不知道谁家里传出来的“咔咔咔”的机杼织布声,汇成了小山村日复一日的小夜曲。

刚跨进院门,苏兆安就看到了剥光了皮编成串儿吊挂在竹竿上的玉米棒,那一簇簇饱满金黄的玉米棒子沉甸甸,把个往日里晒衣服的竹竿压得颤巍巍的,满眼看过去,都是让人喜悦的景象,他心里不由一热:这是小灵子下午去收的?呜呜呜,果然是他的好妹妹,他虽然说晚点回来再去收,但天知道,他快要累死了,一动都不想动了呜呜呜……

苏兆安正陷入兄妹情深的感动中呢,厨房里,隐隐约约地传出石杵撞击石臼的“嚓嚓嚓”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兆康清脆的询问声:“二姐,辣椒磨成这么碎可以了没有?”

苏兆安不由纳闷地挑了挑眉,什么情况?

苏兆灵处理好松菇后,正在案板上熟练地切酸菜呢,码得整整齐齐的,这年头,酸菜称得上是最草根的菜蔬,本地人家家户户都会备有几坛子的酸芥菜、酸萝卜、酸豆角,苏兆灵刚从坛子里捞出一棵来看时就发现了,原主小姑娘手艺不错,酸菜菜帮微白透明,菜叶带一点黄,往嘴里一塞,酸甜脆生,开胃十足。

她瞥了一眼兆康石臼里的辣椒,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古老的厨房器具,点了点头:“可以了,再把那几瓣蒜放进去,一起捣碎就行。”

跟着又瞄了一眼那眼用石头泥巴砌成的灶头,同样古老得很,且由于年深月久显得黑乎乎的,就是上面那口尺寸惊人的大锅,也有些锈迹斑斑的,灶台前,蹲在小凳上的兆蕊正在认真烧火,柴枝“劈啪”作响地在大锅下,燃起一阵阵熊熊的火焰。

兆蕊注意到她的视线,扬起脸,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二姐,你看我烧的火好吧?”

苏兆灵狠命地点头:“好!”

虽然才穿过来短短两天,但苏兆灵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某句老话果然是至理名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瞧瞧这两个孩子,不过八岁,真真是“下得了田地,入得了厨房”,棒棒哒!

苏兆灵正感慨间,苏兆安有些疑惑地走了进来,脸上一脸的问号:“早上的菜糊糊都吃完了吗?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菜?”

兆康抬头看到大哥,眼睛怵然亮了起来,小脸蛋儿得意洋洋的:“二姐我就说了吧,大哥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的!”视线转到苏兆安手上拿着的几根玉米秆,更加开心起来,“大哥你从队里拿了玉米秆回来哦,太好了,等下吃完酸菜菌菇汤和玉米饼,还有玉米杆吃,嘿嘿!”

苏兆安有些呆愣愣的。

酸菜菌菇汤,玉米饼?一向在吃的方面比他还抠抠唆唆的二妹,竟然也放开手脚,变得大吃大喝起来了?诶呦我的阿爷诶,他就说了嘛,他们家的人,可不就是该如此嘛!

以前阿爷当家的时候,虽然也是粗食淡饭土布旧衣的精打细算着过日子,但好歹偶尔的也会给他们油油嘴,玉米面、高粱面、红薯面做的馍馍,配上马齿菜、芥菜蒸的菜糊糊,再拿大蒜、老姜、花椒放入石臼捣碎后扒进碗里,捏一点盐,倒两滴麻油,蘸着吃,那叫一个香哟!

可自从阿爷去后,这样偶尔的好日子也结束了,按照二妹的说法:“开门七件事,柴米最难计,我们两个都不是整劳力,阿康小蕊还小,离13岁干活挣工分还远着呢,阿爷去世时还欠了队里的债,这日子更要简省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苏兆安觉得心里苦啊,苦唧唧的,像喝了苦楝水一样苦,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超负荷劳作,一天到晚缺油少盐的玉米糊菜糊糊哪里能压住饿,谁不想吃两口好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时间,苏兆安脸上的惊喜表情便汇成一条热烈的长河,热气腾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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