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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明辉身体还未恢复,说完一大段话后,脸色苍白。

裴云瑾沉吟一阵,道:“你方才说,雪灾后疫情蔓延会死人,无非是缺粮、缺药。缺粮是因为朝廷拿不出赈灾银子,又有富商借着瘟疫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导致普通百姓买不到粮食。缺药是因为朝廷防止疫情扩散,把路封了,导致药材运输受阻,是这个意思吗?”

丁明辉俯首:“下官是这个意思,不过世子比下官说得更为透彻。”

裴云瑾点点头,道:“我听你的意思,其中不良富商囤积粮食、哄抬物价给百姓造成的困扰最大。”

丁明辉面露痛楚:“那些人心中只有利益,满心想着如何借灾荒捞一笔横财,他们背靠撑腰的大树,对朝廷政策视若无睹,也从来不管百姓死活。可叹大厦将倾之际,有些人竟然还有心情夜夜笙歌——”

有些人,是指以丞相姚文修和他的女婿李远山为首的丞相党。

他们是什么德行,裴云瑾早有领教。难得丁明辉出淤泥而不染,裴云瑾爱才惜才,只盼他今后不要再出意外。

裴云瑾道:“并非所有富商都是为富不仁的,比如河南道商会魁首,陈记粮行的老板陈实先生便不是。他有颗侠义心肠,且与我是忘年交,我可以给他去封信,恳请他从别的富商那里把粮食低价买过来,先借给你暂缓燃眉之急。等今年国库粮食充足了,你再按照市价还他,也不用多付利息。但,缺药是个大问题,我需慎重思考后方能给你答复。”

丁明辉抬眸,表情有些懵。

户部诸人愁了三天三夜都没商议出有效之法,这么难的事,裴世子竟能这么容易就解决?

宁先生笑着看他一眼,摸摸长须,对裴云瑾道:“我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裴云瑾淡声:“先生请讲。”

“此计虽可解河南道缺药之危,却会让世子暴露在危险中。”宁先生走到丁明辉身边,俯身叉手向他施以大礼:“丁大人,凡事有利则有弊。朝廷解决不了的问题,若由我们镇南王来解决,那么其中一些细节实施起来,我们可能需要丁大人的鼎力相助——可您若插手,便会有人误以为您跟镇南王府的关系过从甚密。丁大人,我现在已经将厉害关系讲清楚,您还愿意听我说这个计划吗?”

丁明辉还没来得及作答,被裴云瑾打断:“有些事情不必详细说给他听,他知道的越多,在朝中行事越难,莫要为难——”

裴云瑾看着走向自己的丁明辉,语速变慢。

“噗通!”

丁明辉竟跪下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吾虽不才,愿效鸾凤栖于梧桐。”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宁先生和岑先生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书生思想古板,看待名节比性命更重要,讲究一臣不事二主。所以镇南王府的人,从未想过要拉拢丁明辉。

裴云瑾也是愣了一阵,才想起要把他扶起来,他诚恳道谢:“多谢先生抬举,铭泽定当尽毕生之力匡扶江山社稷,才不负先生厚望。”

宁先生哈哈一笑,走过来向丁明辉见礼:“好好好,以后有机会向丁大人请教了。”

“自己人讲那么多客气做什么。”憋了很久插不进话的岑先生终于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嘿嘿对丁明辉笑道:“云贵川蜀自古便是药材生产盛地,只是朝廷对药材运输把控极为严格,赋税也定得极高,大量药材要在短时间内从云贵川蜀运往河南道,只能秘密调动军队的力量。”

他走过去,用力拍拍丁明辉的肩膀:“我们需要丁大人在其中帮忙运作,让襄阳附近的各路关卡放松些,才能在半个月时间内将药材运往河南道。世子方才为难的就是这个,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你讲,我来跟你讲!”

那一瞬间,丁明辉明白了裴云瑾的顾忌,因为他若是帮忙运作,便代表他要做出选择要站队,而裴云瑾却不愿意以恩相挟,所以才为难。

一个从淤泥中爬起来,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忽然被珍惜、被善待。

于黑夜中行走失去了方向的旅人,筋疲力尽过后,终于遇到一盏明灯,为他指引正确方向。似乎有股乱流从头顶百会穴涌入他的腹中,温暖了四肢百骸。

丁明辉打从心底笑出声音,脸上总算多了几分血色:“臣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几人又是一番高谈阔论才散场。

散场后,裴云瑾却有些睡不着,他看了看那盒空了的柿饼盒,推开门,兴致勃勃地踏着夜色朝草樱小栈而去。

宫里的眼线多,但裴云瑾听力非常,且行动敏捷,总能避过那些监视在草樱小栈周围的人。

上次若非林萱自己跑出来送他,那些人不会知道他半夜造访过草樱小栈。

林萱也还没睡。

庭院中,大风吹得她身上的大氅不停摇摆,她手里捧着个黑漆漆的木盒子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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