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除了主人自个儿不想活了,那就没人能断了他的生机,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不会。”
他这一次答得很坚定。
但小丫头显然有点不在状态。
她呆呆盯着那个紧闭的铁门,严丝合缝,看不见里头任何情形,但是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她心底悄悄蔓延开。
*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辉一如既往落在幽色的窗前,真君神殿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幽暗不见天日,哪怕是皇天白日也是如此。
密室里那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芒,映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那个身影静坐着,似是在忍耐这什么巨大痛苦,良久终于支撑不住,晃了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他撑着身子,再次抹掉唇角的血渍。
宝莲灯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没想到一朝不查被伤得如此重。
这似乎是他出师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不,不对,还有那一次。
不知道是伤得太重,还是调息了太久的缘故,他思绪飘忽起来。
他还记得,母亲魂飞魄散那一天。
他拿着那柄仇恨铸成的长斧,劈开了桃山,却劈不开玉帝的言出法随。
那时他不懂,为什么他的法力足以劈开桃山,却不足以解开玉帝那随口一句天理难容的惩戒。
等他终于明白,那言出法随里蕴含着则天法地的天条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母亲在十大金乌的照耀下化为灰烬,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绝望。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副丑陋的嘴脸。
他恨天条,恨玉帝,恨王母,恨一切袖手旁观的人。
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听师父的话,用爱三界众生的力量,去救母亲。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护三妹周全。
王母冷眼旁观,玉帝讥笑嘲讽,旁人污蔑误会,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
他在意的是没能救出的母亲,是被他亲手压下华山的三妹。
沉香那个小子,恐怕也是怀着自己从前那样的心情,来恨他的吧。
宝莲灯带来的内伤未愈,长久的压制开始让他神智涣散。
他背负着这样的罪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却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无人倾诉,无人理解,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交付心血,这样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了。
伤痛带来的疲倦让他的意志变得格外薄弱。
他伸手想去摸什么东西,到半途的时候忽然顿住,在半空颓然落下,然后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忘了,那个凤铃已经在他眼前碎成了两瓣。
他连母亲最后一点留给他的念想,都没能好好保护。
母亲,您可曾怨过二郎……
油灯里跳动的火苗渐渐在他眼前模糊,他似乎从没有像这样渴望卸下一身的责任,合上眼,睡上一个觉。
理智与感情相互撕扯着,一个叫嚣着指责他半途而废,而另一个带着温柔与无奈在他耳边蛊惑着,放下这一切,放过自己,便不会有这些折磨了……
“唉……”
一声熟悉的叹息恍惚间落在耳畔,那似乎……是师父的声音。
“徒儿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听师父的话啊……”
师父……
“二郎,你太让娘失望了……”
母亲……
“二哥!我恨你——”
三妹……
“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
沉香……
“杨戬,你不爱我,为何娶我……”
惶惶人影在他眼前晃过,带着失望与仇恨,最后的时候,他恍然看见了一抹赤色的身影,像他们决别的时刻,带着无尽的哀怨与凄然,用那双满是伤痛的眸子,就这么戚戚然望着他。
他心中一窒,想伸手去捉,那个窈窕的身影却在他指尖触碰的一瞬间,恍然似幻影一般消散,不复相见。
他怔怔看着指尖,忽然痴狂笑起来。
笑他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密室的门前里传来一声细碎的脚步声,他倏的停住笑,眉宇间带着难驯的戾气,音色沙哑,昭示着主人对不速之客到来的不快。
“滚。”
直到门前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脸。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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