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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乌云沉,无月。

王府的灯笼通宵挂着,檐角高飞,烛火裹在绸布灯笼里。这种灯叫气死风灯,任凭刮风下雨也不会熄灭,在风雨飘摇里燃着。

与王府相隔两条街的巷子照不到光,黑漆漆一条道直蔓进深处,要仔细看才能辨别出有一个人影。

“你怎么来晚了?”那人揭了兜帽,黑夜里容貌辨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男人,稍高,肩背还算宽阔。

他面前的人也披了件披风,身材娇小,披风的帽子戴上后,只能露出尖尖的下巴,站在那里不说话。

男人脸色难看了几分,也只是一瞬而过,很快声音温柔下来,叹了一口气,疲累地叫她,“舟舟。”

男人的手覆上那人的肩膀,轻晃两下讨好她,“我错了好不好。”他牵起她的手,作势往自己身上打,“舟舟不开心就打我吧。”

那人还是闷闷的不说话,只是用力把手抽回来。

男人得了逞,悄悄地笑了笑,又去哄她,“我知道给蔺浮庭做妾委屈你了,但我听说蔺浮庭对你还不错。”

那人闻言,立刻扭身背向他,像是生气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受委屈把我都心疼坏了,可你还是要再忍忍。”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低头痴迷地嗅她颈侧,温言软语糖衣炮弹,“等我飞黄腾达了,一定回来娶你,你且再忍一忍,就当是心疼我。我知道,舟舟最会心疼人了。”

被抱住的人似有若无地偏开头,看着像赌气。

“你要是受不了,我听说圣上南巡要经过晋南,你想办法见到皇上,你天生丽质,必然得皇上喜欢,日后做成贵妃,锦衣玉食,难道不比在蔺浮庭身边好?”男人蹭了蹭她,“你乖乖的,我的前途,宋家的前途都在你手上了。”

男人见她一直不言语,抓住她的手臂,“舟舟,怎么不说话,是在怪我吗?”

男人故作伤感,“你也知道,你爹娘瞧不起我家贫,我空有一身才学,却无人举荐,仕途无门,你家定然不会同意你嫁我。你我真心相爱,却不能如愿以偿,但只要你做了皇上的妃子,你我二人高处相见……你不用担心,我真心爱你,定然不会嫌你半分,便是你入宫为妃,你我也依旧能效仿吕不韦与赵姬,终身厮守。”

“舟舟?”见那人无动于衷,男人皱眉,抓着她的肩膀正面对他,“你怎么……”

这世上,能掩埋痕迹的,除了时间,还有雨水。

雨天听不到乌鸦枯哑的叫声,倒是不知道谁家院子里种了什么树,长得枝繁叶茂,这么点细风就沙沙作响,刷拉刷拉一片一摇。灯笼从高飞的檐角上飘起,灯光滤过一层绸布,火芯依旧明亮,外焰却透着淡淡的虚影,拉得本就高大的树影,一时妖魔鬼怪般,扭曲成无数狰狞的模样。

城里房屋鳞次栉比,每条巷子夹道都有排水渠以免大雨积水。雨水落下后,从黑不见人影的幽深小巷,沿着排水渠流出,一路流到阴森森的灯光之下,色迹暗沉且浓稠。

***

“雨怎么还不停。”

宋舟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托腮望着天,重重叹了一口气。

清明还没过,她就被雨下烦了,想到没完成的任务,还有再次没音讯的系统,她就忍不住暴躁。

书中女主遭表妹楚怀玉妒忌,恰逢圣上南巡,各地懂事的官员都心照不宣向皇上献上美女。蔺浮庭这么得圣宠,肯定更懂事,早就安排好了一堆美女,私下命人教养。等到送美女的人来接人上船,楚怀玉不知道哪里探听来的消息,便使计让女主上了皇上所在的船。正逢上刺杀,一片慌乱中女主逃进了男主的屋子里被救下。

这就是宿命的开端。

可现在楚怀玉明显是对宋舟怀恨在心,暂时没有要动女主的意思,要被送上船,那也是宋舟上船,女主该怎么上去。

可怜她也不知道蔺浮庭送的那批美女是从哪里上船,都不能偷偷带楚歇鱼上去。

***

晋南幅域辽阔,内有两个州,各州往下,有大小官员无数名,皆归晋南王所管。

书案上摆着一封奏章,说的是福源县县官宋浩一家在一夜间全家被害的事。

座上男子应是才沐浴过,只穿着燕居服,连里衣中衣也没穿。敞开的领口露出精壮的胸膛,衣襟压着一块疤,大小看不见,只看见粗糙的边沿,伤在这种地方,几乎就在心尖一寸。头发随意披着,有几缕从领口滑进去,配上他那一张无害的脸,让人忍不住又满怀罪恶感。

路上的姑娘打了把伞磨磨蹭蹭走来。

“这种事往后不必拿来打扰本王,死了就换一个。”男子支肘,揉着额头很不耐烦。

送奏章来的人战战兢兢应了是,拿着奏章哆嗦着跑走,怕晚一步便触了主子的怒气。

宋舟与个身材中等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进门一见这副无福消受的场景,下意识地闭上眼,非礼勿视,一脚踏在门槛上,随时准备溜走。

蔺浮庭看她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样子,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心里默念心经。

一个怕鬼的人,信佛也很正常。

眯起眼,声音慵懒,“过来。”

宋舟颤巍巍地睁开一条缝,嘴角下抿,“有什么事情不能穿上衣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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