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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帮你选了一条死路,一条不一样的死路,有什么好谢的?”哈刚达说罢,短叹一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借着惨白的月光,蛮营窸窸窣窣有了动静。六路蛮兵纷纷前后出了大营,朝着四周的山丘林侧而去。已是深夜,四下一片寂静,林深之处月光难以辉及,蛮伍行列之前,几个蛮兵牵着灰狼样貌,却大出其两倍的夜行猞在队前探路,此兽一双双绿眼在暗林之中显得异常幽讶,狰狞可怖,它们迈开大爪,在密林荆棘丛生之地如履平原,准确地找出行进的方向,领着一路路蛮军前去埋伏。

“喀戎未说明情报来源,只说今夜北境劫营,早就安排布置,我等只是照办。从他以往计策来看,确实有一二谋略,只是如今他指东我等申王皆趋之,乖得跟受训的畜生一般,这样下去,不论别人,还有我黑疾的机会吗……”

风泽王黑疾已经率领部下到了东首山,他立于山头,盘着手中狼骨珠,心中暗想。

“我族与北贼相貌差异巨大,甚至语言不通,喀戎却能有北境情报,知敌而后动,这样的对手,真是让人感到可怕。他又是如何将眼线安插进了北营?”

风泽王黑疾曾是一方部族首领,夔征统邱泽时,便是喀戎设计败了他,他虽一直心有不甘,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夔王的对手,也归夔麾下,却从来都为自己盘算。

“莫不是那时俘虏回来的北营小将,先后二人皆兵败被喀戎所擒,后又放他们回去,若他们未被北贼处死,那就是做了喀戎了眼线。”

风泽王黑疾裹了裹黑袍,目光凝视着蛮军大帐中。

“山王啊,你说这喀申谋怎么算到北贼今夜会来袭营?”山泽王叱咤身旁一将轻声问他。

“当兵的好好听话便是,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叱咤用手中钢鞭敲了那将头盔,瞪着右眼吼道。

“艾切!”嘴里骂着那名蛮将,自己心中却是一阵气愤:

把我们八偏申王当做什么呼来喝去,果然在夔帐下,我们何尝不是些小兵小卒。申谋定了计策,我们就要认真执行,谁若不认真,就要遭那瘴泽王扫喂雚疏的下场。惨惨惨!

山后伏兵一直等到天要破晓,埋伏了已有九个时辰,却不见西方北营有任何动静。蛮营倒是被蛮军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不放任鸟兽飞入的铁桶架势,虽徒劳无功,山上蛮兵,却都还在各自偏申王的带领下坚守着。

又熬了几个时辰,仍不见北营有何动静,此时东方已然破晓,金光缓缓自动而起,六位偏申王就这样守了空营一夜。

直到晨光完全破晓,天光大白之时,六王分别收到了来自喀戎的撤退命令。

“原来是喀申谋闲来无事,想要消遣我们。”叱咤一面说着,一面用钢鞭碰碰身边蛮将。

“你说是不是。”“是啊,这喀申谋道是有北贼来劫营,为何我们苦等一夜,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人牢骚还没发完,叱咤的钢鞭已重重砸下来,打向了那蛮将的头盔。

“对什么对?喀申谋定的计策,保完全无失,你觉得他是在消遣你?”

那蛮将还来不及疼得哀号,又吓得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小的绝无此意。”

“艾切,走走走,去给喀申谋汇报丰厚战果。瞧瞧你的出息!”

六王回营时,各自一头雾水,心中甚是不快,怎么也要跟喀戎讨个说法,周密部署却竹篮打水,甚至要六申王亲自出动,这样的行动一无所获,喀戎总归要给个交代的。

火泽王呼峦崖回营之时,恰巧撞见了哈刚达。

“土泽王昨夜辛苦了!”呼峦崖朝他打招呼,提起昨夜之事。

哈刚达心头一惊,冷汗直冒。莫不是昨夜索纳密谋造反之事泄露,我也牵连在了其中?他心下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再看呼峦崖时,只见他虽略显疲惫,可是面带笑脸。哈刚达素知呼峦崖不是勾心算计之人,绝无掩饰,只是他的话叫自己摸不到头脑,便试探着回应:

“昨夜早早歇了,一般辛苦。倒是你为何满面疲惫,像是一夜未眠。”

“看来留在营中果然比在外伏击要强,石拓野还跟我说愿意留守营中,守着自家的部族。我还劝他营中危险,看来是我失策了。”

哈刚达一听明白了几分,察觉到昨夜呼峦崖和石拓野都接到命令外出,当下想套话问出详细。

“是啊,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哈刚达上前几步,靠近呼峦崖问道。

“唉,说来也怪,喀申谋一向神机妙算,只是这次大大的失策了。他派出了我们六王伏击来劫营的北贼,可是噩我们守了一夜,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更别说伏击劫营北贼。”

呼峦崖一脸无奈,摆手说道,转身就要回营去。“我一夜没有合眼,先回去休息了。”

哈刚达听不及后半句,没作理会,整个人早已经僵在了那里。呼峦崖等不到告别声,径自回去了。

哈刚达站在原地半晌寸步难移,他只觉心神不在,背后又是一阵凉意。

昨夜喀戎调出六王离营,只有我和索纳不知此事。也就是说,此举动并非呼峦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伏击劫营北贼,而是专为索纳设下的杀局。

哈刚达不禁感叹喀戎城府。他知罚索纳扫喂雚疏必会将其激怒,以军令威逼,又算到索纳定不会服他,更不能咽下这被辱之耻,担心索纳起兵造反,因此才调开六王,早早做了准备。如此看来,六王不知昨夜索纳欲反之事,还被蒙在鼓里。但若昨日索纳真要起兵,六王合围,早已做好准备,索纳是插翅也难飞的。

都是蛮家兄弟,何必做到这个地步,索纳向来忠心,又何必苦苦相逼?喀申谋啊,本王看不透你啊。

哈刚达一面思索,一面向喀戎帐中走去。

索纳兄弟,本王可对不住你了,本王已仁至义尽,只能帮你到这。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生存,我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

哈刚达脚下加紧,欲见喀戎。他在半路又慢下步子。为何喀申谋集合六王,却单单不召见我,也将我排除在外。莫不是因为我在帐中扑下索纳,叫他觉得我们串通一气?若真是这样,我便被视为反叛的同党,这样一来,我去见他不是自寻没趣吗。

哈刚达犹豫不前,难以拿定主意。

此时没有选择立场,再晚一时,我恐怕再没了活命的机会。即便我不去,也会被当做叛徒,还不如冒险一试。如果是喀戎将选择立场的权利给了我,我还有机会在这蛮营中有偏申之位。

决心已下,哈刚达笃定地去见喀戎。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一群兴师问罪的人,到没想到会是你。”

喀戎坐在石椅上,看着进帐的哈刚达。

“喀申谋,我有罪!”哈刚达说着便拜了下去。喀戎起身走来,将他扶起:

“哪里的话,将军何必如此。”

“昨夜索纳预谋反叛,我没有早早察觉,向申谋汇报。”

“哦?索纳将军果然还是不肯接受军令惩戒,甚至要对自己人下手吗?”

哈刚达本想拆穿喀戎的心思,道他早知变故,说破他设计调六王出营,只等索纳上钩。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喀戎还装糊涂,自己就不做跳梁小丑,显自己的小聪明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表明自己的忠心立场,与叛徒划清界限。

“我也是今日才收到小的来报,昨日索纳回营大醉,言语间有聚众谋反之迹。喀申谋多多留心啊,我那日在议事帐中拦下他,全出于同族情谊,怕他做出蠢事,绝无他意。”

喀戎向帐内退去,笑道:“同族情谊?那现如今,土泽王在做什么?”

哈刚达一时语塞,但他稍加思索,脱口而答:“我不愿看到蛮族内部和谐被破坏,若索纳起兵谋反,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对我蛮军造成巨大的损失,以此我才以大局考量,前来汇报。”

喀戎面色温和,任然笑着,“好!我蛮营就缺土泽王这样能看到大局的人。我会注意索纳将军动向,小心提防他起兵谋反。土泽王立下大功一件啊。”

哈刚达听出言语间喀戎的肯定,自己已经战明了立场,也被收容,不再有被扣上反贼的风险,便自己心里长舒一口气,脸上赔笑:“不敢,不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土泽王不知昨夜云、雨、雷、风、火、山六王都奉命外出了吗?”

哈刚达本想装个糊涂,蒙混过关,喀戎不提昨夜之事,自己也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现在突然发问,揣摩不清其中用意,哈刚达陷入哑口。

“你说今日早晨收到情报,索纳将军昨夜欲反,那你可知道他为何不反?”

“我不知。”

“既然索纳未反,你又不知其中原委,你怎敢来此说索纳预谋反叛?”

哈刚达自知理亏,说不圆通,却还是要硬撑下去,他知道如果今日不得喀戎信任,此后便很难立足。

“或许是索纳收到风声,知道了六王变故,因此作罢。但我的情报来源于索纳帐中侍从,绝不会假。他昨夜见索纳狂性大发,更要反叛夔王,因此早来报信,向我表了他对夔王之心。一个下人,被破牵连叛逆,他也身不由己。”

“土泽王这话更像是在说自己?”喀戎笑笑,望着面色铁青的哈刚达。

“土泽王不必紧张,你来此本是好意,是我多疑,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哈刚达欠身拱手,推了一步:“不会,不会。”

“土泽王还有别的事吗,索纳将军密谋反叛一事我已经知道了,多谢将军提醒。若将军无事,就请自便,在下一夜未眠,稍后还要应酬六王,恐怕不能久陪。”

哈刚达听着,知喀戎下了逐客令。既然自己目的已经勉强达成,此时脱身也好,便道:“那我先离开。”出了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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