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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窗明几净,铜鼎里满满磊着果子,满屋弥漫着瓜果甜香。

桌案上散着几本账册,砚台里墨汁尚存,一支笔斜放在旁边。

杨令虹按住心头恐慌,望向白月。

她记得互换最初,白月出府回家去了,而今她就坐在一旁,指间垂了正在编织的彩线。

“白月……”杨令虹轻声唤道。

白月忙放下彩线,为她擦拭额头汗珠。她慈爱地问:“殿下瞧着有些心慌,可是魇着了?”

杨令虹定了定神,拉住白月的手。

“驸马那里……”

白月叹了口气。

她轻轻搀扶起自家主子,看着她魂不守舍地穿上绣鞋:

“您别怕他,拿出这段日子的气势来就好,那驸马心疼婉姑娘,就叫他去东厂讨人,您不必担忧这个。”

杨令虹乱跳的心总算安稳下来。

她哑声道:“白月,叫人去东厂问问,看这事儿办完没有,若办完了,让颜庄尽快前来回话,亲自来。”

白月应了,吩咐侍女到二门传话,回来后含笑道:“奴婢不在的这些天,殿下判若两人了,最初奴婢都没敢认,真真可喜。”

杨令虹便笑。她脑袋还乱着,什么都不想说。

偏房中一阵喧闹。

杨令虹听出其中一道声音,正是驸马的,脸色不由发白。她扶着白月的手往外走去,吩咐她:“陪我看看驸马在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

无非是发现婉姑娘消失了吧。

偏房门口,矗立着两个高大仆妇。她们身着厚实的衣裳,套了手笼,面容裹着几层布料,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体孱弱的南怀赐哪里推得开两个健壮妇人,又气又急,口角直冒血沫,杨令虹走到近处,他便停下来,瞪圆了眼睛喘气。

杨令虹下意识攥紧白月的手臂。

南怀赐喘匀了气,终于开口:“你把婉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东厂。”她回答。

抓着白月的手指微微松开,她凝望着南怀赐的面容。

他身量很高,比兄长和颜庄都要高上很多,清瘦无比,面颊几乎没有血色。

他眉眼依稀可见康健时的俊朗,温柔地注视着婉姑娘时,充满了令人心醉的甜。

可他面对她的时候,永远是冷冰冰的模样。怀疑、厌烦、讥讽、不屑、冷漠……

种种对寻常陌生女子都不可能出现的神情,交织于他的脸上。

她曾觉得他高不可攀,站在他身前时,那高大身影满带无可匹敌的力量,令人窒息。

“第一次。”她喃喃。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南怀赐也无比渺小。

区区两个妇人便能将他拦阻,哪怕他目光凶狠,似要将她撕成碎片,也无法越过她们的手臂。

南怀赐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是气的。

他再次推了推仆妇们,用力极大,血喷在仆妇手臂上。两个仆妇也只是嫌恶地皱起眉头,不肯退让半步。

这也是杨令虹第一次察觉到,公主府下人对她毫无轻视的尊重。

一切都是此消彼长的。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颜庄的到来,改变了她的处境。

他显示出自己三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强硬与乖戾,就连退让都不肯吃亏,于是他们便软弱了。

她在东厂里这些日子,没有人敢趁她还不熟悉律法,蒙蔽于她,除了颜庄素日的威名,还有她本身的胆气在。

而她的胆气,在于换了身份。

她不必低头,忍气吞声换得边关无事,只需按律处理一个个案件,便稳坐东厂提督的位子。

于是她没有恐惧,没有忧怖,更不会因强装威风而外厉内荏。

她是皇室贵女,本就高坐千万人之上的位置,有着与之相配的从容。

杨令虹禁不住笑了。

南怀赐瞪着她,叱骂道:“你这该死的妇人,若非身为上昌长公主,我休不得你,不然你敢动婉儿一根手指,我便杀了你!”

他曾是她努力讨好,想要过段平和日子的清雅公子。

如今宛如疯魔。

“驸马,你胆子大得很。你虽不敢杀我,却敢欺君罔上,拿我冲喜,又敢宠妾灭妻,对我动手。”

杨令虹平静地陈述:“婉儿胆子也大得很,连我的东西也敢看上,还敢越过我,给你挑选其他妾室,我这公主府俨然易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并不清脆,远不如婉姑娘动人,却带着此时不该出现的温柔,连半分起伏都无:

“若非你身为驸马,我早就连你也一并送到东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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