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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繁华,元夕夜宵禁早解,是夜华灯错落、游人如织,上至权贵人家的郎君与女郎,下至贩夫走卒,全都出来观灯游赏。

街上的人比肩继踵,即便是贵人的马车也不能通过,内侍与御林军得了命令,都换上寻常的家仆装近身护卫皇帝,江宜则见外面实在是太过热闹,心底也生出些顾虑:“外间繁杂,恐伤天子,燕国长公主居于兴宁坊,奴婢私心想着,不如再选一条僻静些的路往公主府去。”

皇帝与河间郡王一同坐在车马中,云滢侍坐在一边烹茶,相处倒也无事,他看了一眼身侧偶尔会向外偷望的女子,转而同一直规规矩矩坐在身侧的河间郡王说道:“介仁想去外面看灯吗?”

河间郡王与皇帝一直不算亲近,骤然得了皇帝的恩眷自然不胜惶恐,即便是想看外面的景致,见圣上端坐车中,亦不敢轻浮张望,只有皇帝垂问的时候才敢说一句是。

圣上少年时也偶尔会微服出游,对元夕夜的热闹可能带来的忧患并不在意,“那就出去走走,一路拘在这方寸之间算是什么出游?”

皇帝率先带着河间郡王下了马车,云滢反而是最后才出来的,她衣裙华丽繁复,美则美矣,可是行动上也稍有不便,只手提起裙摆,借着内侍们提着的气死风灯踏到杌凳上去。

那细褶百褶裙上以上好丝线绣了折枝花,银线织缀其间,举动之间若有细碎流光,淡黄色的丝质裙摆如水一般漫过车前横木,留下了一点独属于女郎的芬芳。

圣上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叫她扶住自己的手稳稳当当地落到地面上,云滢面上微红,她看了一眼河间郡王,这孩子倒是只顾着张望坊市上的热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举动。

江宜则见夜色之中官家并不曾松开云滢的手,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领着数十位扮成家仆的侍卫随侍在皇帝的身后,以防不测。

街上有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娘子出来游玩,然而没有哪一家像是皇帝这般带了许多奴仆护卫,这男子衣着华贵,又是携美同游,可是腰上却不系鱼袋,辨别不出真实的身份,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好奇这官人的来头。

因为有御林军着意开道,云滢并不曾感受到人潮拥挤,只是行人纷纷回头来瞧他们,倒是生出许多不好意思来。

“您快些放开罢,”男子的掌心温热,于她而言是一个天然的暖手炉,可是当着这么多皇帝近卫的面与圣上亲近,她一个女官也是生受不起的,“奴婢又不会与您走散,您只管放心地看人赏灯就是了。”

这话在月色下听来颇有几分拈酸吃醋的意味,然而圣上也不甚在意,他环顾四周,轻声一笑,“街上有这样多的郎君欲问淑女,哪里能放心下来?”

街上的郎君行来时目光都会瞧一眼这边,这又不是御驾出游,御林军总不好呵斥行人,圣上吩咐内侍去买了几个昆仑奴的面具:“早知道该叫你出来时戴面巾的。”

云滢忍俊不禁,她怕河间郡王被人群挤散,遂用另一只手轻轻护住了他的肩,“您在家里的时候怕我被外面的娘子比下去,现下又叫我戴面具吗?”

既不许她素面朝天,又不许旁的郎君来看她,这是什么道理?

坊市上节日气氛浓郁,君臣尊卑也就不那么明显了,皇帝像是不曾听见她的话毫无回应,但云滢却察觉到手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才放开。

虽然不重,可她还是回嗔了圣上一眼。

美人含情,顾盼生辉,当真极美。

她走到一处卖各式灯具、面具的小摊处停下,与河间郡王一同俯下.身商议挑拣,如今女郎穿衣的风气遗承前朝,抹胸稍窄,微露雪痕,云滢一手拢着披风,一边拿起色彩奇异的面具递给河间郡王,她自己却没什么中意的,反而是直直看着旁边的匕首。

圣上见她目光所及,莞尔一笑:“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面具闷热,又难以遮挡行人目光,如携匕首于袖,自然没人敢来招惹。”云滢想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忽然发笑:“从前我同人吵架的时候都会倚靠在木棍刀具的旁边,虽然不同人真正动手,可她们没有一个不怕我的。”

云滢到了福宁殿之后并不曾表现过她还有这一面,皇帝向来也是不赞成宫人之间打架斗殴的,他深深地看了云滢一眼,“你素日在家里很爱招惹是非吗?”

她摇了摇头,“原本她们只是看不惯姑姑喜欢我,但也只是私下议论,等知道我家中落魄之后,才想着法子来嘲讽人。”

教坊司中好出身的人家不多,她在这些女子之中出身与容貌都是上等的,可是家道中落,由官家小姐沦落到舞姬,这样的遭遇教原本就想着看她笑话的人知道了,当然要来捉弄挖苦一番,在人的伤口上装作无意地踩几脚。

“你这样不能吃亏的性子,和人吵起来就不奇怪了。”

圣上想起她从前说旁的舞姬嘲笑她痴心妄想,笑意渐渐浅淡下去,他示意身边的侍从拿出银钱付账,“不必找了。”

河间郡王挑拣了一会儿,拿了一对相配的面具,他取出其中一个戴在脸上,另外的一个递给云滢,“姐姐我试过了,这个不闷人的,你戴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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