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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以为谢妩是要来问他的异样,为他为什么要那样关注她,却不想小姑娘并不问那些,只是问自己,要不要做她的夫君。

程远的心弦也不由颤动起来,他不禁开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谢妩不奇怪他会问,心里也早就有答案,她丝毫不闪避,她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于是说:“我要一个配得上我,懂得我心意,与我真心相许,不会放下我,轻贱我的夫君。”

这世上或许有许多人会爱慕她,一张美丽的面孔,恰到好处的谈吐,哪怕她出身有瑕,只要谢妩愿意,找一个才貌双全的郎君,也不是一件难事。

以往谢妩觉得,只要夫君长得俊美,能一心一意,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可在发现程远的不对之后,在知道他原来为自己废了那么多心思之后,在知道他原来可以接受她所有的离经叛道之后,她终于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

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心里放了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这种甜蜜,期盼,忐忑,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所以,她来了,来问他,要不要做自己的夫君,要不要与自己携手一生。

少女的双颊绯红,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看着面前人,等着他的回应。

有那么一刻,程远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是滚烫的,那种炙热几乎在灼烧着灵魂,少女的手紧握着他的手腕,肌肤相贴,透露出的紧张和羞怯都无法掩藏。

程远几乎是在呢喃:“那也不应是我……”

谢妩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像是要借着这力道传递心意:“为什么不是你?世上还有几个人,能如你这般对我?”

程远看着面前的姑娘,她这样与自己说话,哪怕只是眼神,都让他几乎要动摇。

但是,怎么可以呢?

他的姑娘,是天上的明月,而他呢,只不过沟渠里的烂泥,遇见明月的倒影尚且觉得玷污,怎么敢伸手真的触碰。

只一个念头,程远像是找回了魂魄,又仿佛抽离出程远这个人的身份,重新变成了九千岁,或者是旁的什么人,只温和而包容地看着谢妩,仿佛将方才她说的所有话,都变成不成熟的小姑娘天真的畅想。

他头一次坦然地对上谢妩的视线,脸上表情褪去了忐忑,将那些被触动的自我都按灭,轻声说:“姑娘,不是这样的。”

谢妩愣怔住:“什么?”

千岁这样与她说:“姑娘,我对你好,是因为姑娘很好,与我是没有干系的。”

所以,怎么能因为对她好,就轻易许诺终身呢?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妩望着他,问他:“你是不愿意答应我吗?”

程远感觉到手腕上力度的收紧,但有些事情,是该他来做,他不能看着姑娘往弯路上走。

年纪小的姑娘是这样的,见一个人对自己好,还长得合眼缘,便觉得是一桩美满的姻缘了,不论对方身份如何,不管不顾便要定下,可怎么能如此呢?

程远耐着性子,像是哄孩子一般说:“姑娘,我是宦官,如何能答应你呢?”

谢妩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劝退,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宦官,只抓着他问:“我只要你回答我,抛开宦官这个身份,你自己,愿不愿意做我的夫君?”

程远被问住,抛开宦官的身份?

他有些想往后退,想要拉开与谢妩的距离,可人靠着椅背,手也被小姑娘抓住,他无法退,只能僵在远处。

程远被迫待在原处,只能去想谢妩的问题,他想问自己,如果不是宦官……

可只这个问题的开头,就足够将所有妄念都湮灭,没有如果,这世上或许许多事都能有另一条路另一种可能,唯独这件事没有。

已经残缺身体,是没有可能复原的,一切假设都只是空想。

若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那还不如不去想,想多了,只会徒增痛苦。

于是,程远温和的声音,平静地与谢妩说:“姑娘,我这样的人,是不配的。”

谢妩本来期待的神色渐渐从脸上褪去,她一双眼睛幽深地像是夜空,只还执着地看着程远,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她缓缓说:“我拒绝别人的时候,也一向喜欢这样说。”

却不想,今天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程远觉得她神色语气不对,心不由揪紧,可这世上,唯独这件事,他不能顺着她的心意来。

千岁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感受,轻声说:“姑娘应是都忘记了。”

谢妩顺着他的话问:“忘记什么?”

程远说:“对我的救命之恩。”

谢妩愣怔,有这回事?

程远便笑,用另一只还自由的手与她比划,比床沿也高不了多少:“那时候,姑娘只有这么高,是不记得了。”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程远那时候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只稍微在主子面前露了一点头角,便被主事的大太监教训了,要他冰天雪地的饿着肚子跪在雪里思过。

饥寒交迫的滋味他其实很熟悉,只是那一次,他实在是太饿了,也太冷了。

活了十几年,似乎所有的回忆都伴随着饥饿,连自己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只知道从有记忆起,就在逃荒的路上,为了能活下去,树皮草根都吃过。

可那时候跪在宫道旁,连根能充饥的草都没有,为了不碍着贵人们的眼,他被叫跪在角落里,身边只有混着泥的雪,半化未化。

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他整个人冻得都要没了知觉,可却还能感觉到胃里空荡,饿得整个肺腑都觉得灼痛。

饿到那个份上,只要能往嘴里填,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程远就趁着身边无人,挖了身边的脏雪就往嘴里塞,因怕人看见,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只想着,至少这样胃里总能有些东西,可本来整个人就没多少热乎气,再这样几口脏雪吃下去,人便有些迷糊。

好像是暖和起来了,但他知道,这种暖和是要命的。

程远不想死,他当初进宫做了太监,便是因为不想死。

那时候还小,根本还不知道做太监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只知道,好歹能有口饭吃。

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抬头看天,天都是黑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起风雪。

他脑袋渐渐烧得有些昏沉,身上一阵热一阵又觉得冷,恍惚间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身前,便抬眼去看。

是个小小的姑娘,穿着华丽厚实的斗篷,一看便是个小贵女。

程远有心想求一求她,即便救不了自己,也想求一口吃的,不论如何,总想做个饱死鬼,可他人已经烧得迷糊,手脚也冻僵了,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皮还有些开合的力气。

他不禁绝望,知道自己若是开不了口求,只怕这小姑娘并不会管自己,宫里的孩子都会看眼色得很,不说天生便会捧高踩低,那也是轻易不会管他们这些小太监死活的,因为不值当花那些力气。

程远以为面前的小贵女见自己不出声,很快就会走了,可没想到,小姑娘却朝他走了过来,一双小小的手捧起了他的脸。

小姑娘说:“你真好看。”

程远那时候其实有些想笑,若是见阎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倒也不错。

可接下来小小的姑娘却又说:“我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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