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越发大了,朕面前也敢走神?”
洪文麻溜儿认罪,“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他认得这样干脆,隆源帝反而不好继续发作。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外头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也伸着脖子瞄了眼。
啧,就……快开败的牡丹花啊,垂头丧气耷头耷脑的,有什么好瞧的?真是小孩子家家没见识。
“你上前来,”隆源帝点了点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告诉朕,你在看什么?”
说错了就扣你俸禄,哼!
让你再跟朕抢皇儿!
洪文吭哧吭哧上前,“微臣在想,多好的一片地呀,若开垦起来,一年得收多少菜呀?”
多了不敢说,但供应隆源帝和几位妃嫔足够了。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隆源帝的表情都变了。
何青亭:“……”
我就不该叫你来!
这是讨论种菜的时候吗?
洪文垂着脑袋道:“微臣早年曾随师父在外行医,见过许多地方遭受天灾人祸颗粒无收,故而……”
故而看着空地就难受!
宫中又有专门的匠人料理,收成肯定不差。
隆源帝看着他的发顶久久不语,漫长的沉默过后才幽幽叹道:“起来吧。”
这小子,正经不错啊!
遥想当年,他何曾没有这样想过?但庄稼蔬菜这些东西,若想长得好,少不得要多多施肥。那肥料是什么?可不就是秽物么!
若在宫中大肆泼洒,那味儿……
每日清晨,一干朝臣都在浮动的“幽香”中面圣,大谈国事;
到了饭点,妃嫔们都守着新鲜的菜园子用饭,皇子公主们在其中奔跑嬉戏;
甚至到了夜里,一阵风刮过……
种种场景只要一想就令人销魂,隆源帝也只好忍痛放弃这个念头。
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竟然还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致?隆源帝顿时有种遇到知己的感动。
唉,这小子还真是有眼光!
上回也是,这次也是,说话办事怪贴心的。
“你说你早年做过游医,”隆源帝点了点桌面,“给朕说说外头的事。”
洪文就讲了自己的经历,包括百姓如何耕种,吃什么饭等等。
隆源帝听得津津有味,“你刚说看有人吃不饱饭,什么时候哪儿的事儿?”
洪文努力回忆了下,也说了,“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改了也未可知。”
隆源帝摆摆手,刷刷翻开一本折子写了两行字,“你只管说,朕心中有数,今日之事再不会有旁人知晓。”
隆源帝写完,顺手将折子丢到高高一摞上,谁知没放稳当,洪文就伸胳膊扶了一下。
隆源帝忽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藏了什么?”
“啊?”洪文一怔,想了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自己的针囊,小心翼翼地举起来,“这个?”
“不对,”隆源帝摆摆手,“继续掏。”
圣命难违,洪文只好继续翻找,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面前的小桌上就陆陆续续摆满了钱袋子、汗巾子、小香包、腰牌、带着牙印的麦芽糖块……
隆源帝的脸都黑了。
他究竟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直到最后,洪文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小油纸包,隆源帝眼睛一亮,“呈上来。”
洪文小声道:“不是好东西……”
隆源帝自己打开,满脸嫌弃,“这都什么玩意儿?”
皱巴巴的纸包中央赫然躺着几块更加皱巴巴的东西,黑乎乎的,外面还沾着一层细小的白色颗粒。
都说了不是好东西啊,你非要看。洪文对了对手指,“微臣自己做的盐渍山楂。”
隆源帝凑近了嗅嗅,果然一股酸甜直冲鼻腔,就是刚才若隐若现的味道。
最近天气燥热,隆源帝本就有些上火导致的食欲不振,偏又因为选秀的事把自己气着了,昨儿午后就粒米未进。可此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感觉到了饥饿!嘴巴里更是疯狂分泌起了口水。
就因为这个丑东西?
他又瞧了眼,还是又黑又丑又皱巴,连冬天烧的煤都比它们好看许多……
市面上常见的干果多是蜜煎,外表晶亮莹润,色泽艳丽,乍一看宝石也似,跟自己手里拿的这玩意儿简直是云泥之别。
“盐渍?”隆源帝拈起一颗,疑惑道,“不都是用蜜来做么?”
他素来对口腹之欲无甚追求,御厨们也不敢玩花样,故而对此道并不大懂。
洪文道,“蜂蜜做的确实不错,但瓜果本就甘甜,再用蜂蜜难免有画蛇添足之嫌。何况春夏之际天气燥热,肠胃烦闷,若再食用蜜煎,更易引发喉咙和肠胃不适。
倒不如以盐巴做来,清爽宜人生津止渴,或许不如蜜煎赏心悦目,但确实功效非凡。”
确实。
隆源帝想起来这两天各处送来的糕点果品,无一不是掺了牛乳、蜜糖,他一看就腻味。
“行了,”隆源帝摆摆手,“朕无事,你们退下吧。”
何青亭毫不犹豫,“是,微臣告退。”
洪文:“……”
不是,您倒是把我的盐渍山楂还给我啊!
咋还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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