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是镇上老秀才远方亲戚的福,穷到根儿上的那对农家夫妇才没有潦草在姓上加个一二三四五之流的数字了事,加之那“长磐“俩字儿对二人而言唤起来实在是别扭,大多时候都只是叫个小石头的诨名。
磐者,山石也,性坚,魆风骤雨加之,巍然不动,不改其风。
像石头一样长长久久的,大概是对贫家生子最好的期许了罢?
这魏姓少年郎向来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虽然只读了一年书塾家里就穷得实在维持不下去,还是在老秀才不收束侑还不时管这饥一餐饱一餐少年郎的一顿饱饭的情形下,大半辈子都倾心于书籍墨卷却始终没能功成名就的这位对这远房后辈显然是极其看重的,若不是自家境况也是这般不堪,这镇上最好的读书种子有朝一日未尝不能够与他相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那对夫妇不愿,只是少了早慧少年郎每日都去镇外茫茫大山中采撷山中山果药草野蔬到镇上换了铜板来补贴家用,这家日子便每况愈下,譬如晚上那餐日渐清澈的粥水就是明证。
可魏长磐很喜欢这种日子。
他虽只进过一年书塾,却是认得镇上多半太多大人都不识的生僻字句,从倾囊相授的老秀才那里知道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没能在早两年填饱肚子拔高个子,可熟悉了镇外山里头就知道在那随手一摘就是酸甜浆果野薯藤子常拌脚的地方靠山吃山是句大实话。更何况他现在当了小厮,月月有一两银子能拿回家,娘的病能去抓些药来煎熬,爹也不用整天天刚亮便下地,黑到摸不着锄头把了才踩着月色回家。
他向来很惜福,所以一直都很知足。
那天扣响小青楼几乎用上了他在山里第一次遇上吊睛白额大虫时的勇气,拿着火折子用尽浑身力气和柴刀一起疯魔挥舞吓退大虫的经历让他自三岁以来第一次控制不住尿湿了裤子,在家缓了好些时日才壮着胆子继续上山。那大虫似乎对这颇有些胆气的少年郎也有些敬畏,后来几次狭路相逢不等他掏出打那以后常备身边的火折子点上背篓里雷打不动放着的桐油火把就扭头消失在山间郁郁葱葱的低矮灌木中。
那次小青楼的门开得远比在他意料之中的快,没有那些据说经常会在大户人家碰上的刁钻诘难。
“来了,来了”
好听的女孩儿声音几乎和吱呀的开门声同时被他听到,开门穿素白衣裳的女孩儿圆圆的脸儿,长长的睫毛,脸上肌肤晶莹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让他相较之下很是有些自惭形秽,便低了头。
那大概是后头两个车厢押行李侍女的女孩儿,揉着惺忪睡眼刚打完两个哈欠,谁知道本姑娘起了大早贴出去的告示一转头就有人来敲响了门,累得舟车劳顿了那么久刚准备回塌上又得起身来应门。
心里嘟囔个不停,她有些好奇来的是什么人,可别是昨夜在外头巴望了大半宿的那些臭男人,也不知个羞丑。
门外头是个个头比她高不了多少的黑瘦少年郎,见着她的第一眼便是一怔,随后低下了脑袋,黝黑脸上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红?
还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儿心里暗笑,这可比镇里镇外那些男人讲礼多了,只是这穿的怎地这般....无以形容。
像是知晓了面前的圆圆脸儿为何难掩诧异,少年郎心中更是忐忑,脸上的黝黑皮肤愈加的黑里透出红来。
倒是那女孩儿先回过神来,好听的糯糯声音里多了些不好意思,领着他进了竹楼正厅里叫他在这里多半要多等上些时候,因为要招小厮的那些个姐姐们这会儿还在楼上梳洗,得等她上去通禀一声。
棒槌似的杵在那儿良久,他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忐忑,更没脸皮去坐那女孩儿好心拉过来的小竹椅,可经不起她软磨硬泡坐下以后便更是有些如坐针毡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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