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砚没理会他,只从身上掏出一袋银子来丢给他,掀掀眼皮示意。
周鳌明白公子这是要替那人平事,但掂了掂手里银袋的份量,可不只区区十两。
正想问,便听萧承砚道:“余下的,让他收着做点营生吧。”
周鳌应是下车,萧承砚从窗子里亲眼看他将事平息,才将纱帘放下。
是了,那男子他的确认得。
苍髯如戟,皮糙肉厚,看上去邋里邋遢,那是因着常年风里来雨里去在水上撑船的原故。
这样一个人,却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
半年前,便是此人为苏青婳撑船,将他从湖中捞起,并为他……
罢了,细处萧承砚已不愿再去回想。今日能在长安撞见,也算是报了这恩义,此后两清。
周鳌回来时,屁股后面还跟了一人,周鳌上车,那人便在车下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大人江湖救济,改日若有小人能效劳的地方,定万死不辞!”
原本萧承砚并未打算理他,然凑巧此时刮过来一阵风,将纱帘掀起,那船老大竟一眼将他认出。
欣喜道:“公子是你!”
……
王府街的这座小院仅留一个小厮打理,难以周全,后院偏僻处已长出了齐脚踝的荒草。
萧承砚在庭中散步,偶尔抬眼看看天边的月。
今晚的月,出奇圆。
今早出门便一路未作停顿,晚上在武德王府他也没动几筷,夜里腹中空空,却是没什么像样的吃食可以果腹。刚刚去灶间只找到一壶秋露白,不免怀念起照水小筑近日吃的几道小菜来。
想到那些菜,自然也就想起做菜的人。
他欠她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今日从船老大的口中得知,半年前他只帮着那姑娘将人从水里捞起,送进舱室,之后的事便一概没参与。只知后来那落水之人活了下来,平安上岸。
萧承砚望月长叹,所以那时为他度气的人,是她?
拎在右手的酒壶缓缓送至嘴边,他微微仰头,饮下了一大口。
*
二更天已过,照水小筑萧承砚房里的灯却依旧亮着。
苏青婳托腮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凝神遐思。
人一但少了记忆,便也少了牵挂,仿佛这世上除了夫君,她再也没有挂怀的人和事,就连阿娘,影子都越来越模糊了。
这时门突然响了声,青婳惊喜回头,看清进来的人是阿蛮后,眸下光华顿时散去,余下的是比之前还寥落的孤寂感。
“阿蛮,是你呀。”她淡淡的道,又将头扭了回去。
阿蛮走到她身后,将带来的斗篷给她披好,劝道:“娘子莫要等了,这个时辰公子还未归,今夜便不会回来了。”
“可是走前他说过,当日去当日归的。”
目光落在面前的食盒上,这是她今晚精心准备的几道小菜,都是萧承砚之前称赞过的。看着看着,她心里蓦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眉头妥妥打起了结,惊疑不定的问:“阿蛮,你说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吧?”
近来频频招贼,容不得她不多想。
阿蛮连忙安慰她:“怎会!长安花天锦地,办完正事流连忘返误了出城时辰,也是有的。”
青婳对长安没有多少印象,只听说过京城人烟阜盛,闹市上人驾肩,车挂轊,喧盛至极。不禁好奇的问阿蛮:“你可去过长安?”
“去过一回。”
“果真如人们说的那样繁华?”
阿蛮认真思忖了下,答:“口耳相传的那些,只怕还不及当地十分之一。”
青婳来了兴致,眨巴两下懵昧的杏眸,似浸了闪烁的星河:“那你倒是说说,都有何好玩的?”
“东西两市的热闹自是不必多说,就说那崇仁坊满街可见的俳优杂剧、戏马舞象,还有百戏里有个名唤鱼龙曼衍的幻术,真真儿是令人咋舌!礼泉坊则汇聚着南北各地的吃食,胡人的手艺也是有的。还有纨绔公子哥儿们最爱去的平康坊,青楼艺馆遍地皆是,听说——”
正说到兴头上,阿蛮却突然收口了,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恼儿全给倒了出来……
果然她瞧着苏青婳的脸色已经大变,先前还挂在唇边的笑容,已是不见了。
她不说了,青婳却是不肯,追问:“听说什么?”
阿蛮低了低头,不情愿的将后半句话说完:“听说外乡男子皆有一个长安梦,便是醉死在平康坊,做个逍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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