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闹的人在长时间调解后散去。
调解结果是,病危的老妇被安排进中焦馆的重病署。
所谓重病署,相当于临终关怀病院,住进去的病人大多无力回天。
这期间由玄武山支出老妇的医药饮食费用,并且派遣医侍专门照顾她的起居,尽量减轻她临终前的痛苦,直到她不多日往生极乐。
医闹的武士虽心怀嗔恨,但他也找不到比玄武医馆更好的选择了。再加上镜阿祢出身显赫,属于比他更高贵的高阶武士,身份地位非比寻常。
武士再怎么不满都只好就此作罢。
老妇被推走时,林清泉看见她胰腺的位置闪出一个黑点。
黑点渐渐放大,像黑墨洇开般渗入她的各项脏器,进入了她的血,在粗粗细细的血管里流动;这股黑很黏稠,不溶于血,在血管缓慢爬行,像是在管道里的黑石油。
然后,这流动的黑色像章鱼触手似的,猛地收了回去。
林清泉心中一动。
这老妇,已经感染了魔胎了。
所幸她行将就木,没几日的寿命。魔胎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死亡,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一顿折腾下来,人群散尽,天色已晚。
“我说,你还有心情泡温泉嘛?”西瓜垂头丧气的,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
“去,必须去。”林清泉说,“我还要靠温泉鸡蛋补充体力呢。”
西瓜开始了碎碎念:“我说,这次考核,你就自求多福吧。镜阿祢是前期考核的主考官,考核中指不定他会使出什么样的绊子难为你呢。哎……不能只说你,他也记住了我的样子,我也自求多福。看来这次考核我又见不到镜大人啦。”
他提着纸灯笼,照亮两人脚前的山间小路。
江户幕府规定,夜晚出行必须提灯笼。
灯笼价格不菲。因此穷人没有走夜路的财力,拥有灯笼的多半是衣食无忧的贵族。为了彰显身份,贵族们会在灯笼的纸上画家族的家纹。
而西瓜提的灯笼,家纹是细长的木瓜纹。
“镜阿祢是名门之后,”林清泉说,“不会做这么没教养的事吧。”
“他都把人肩膀给卸了。这叫有教养嘛?”西瓜很懂的表情,“名门,自然有名门的没教养法。依我看啊,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清泉笑道:“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棋逢对手,彼此彼此。他要是真能和我对上,就算陪我玩一玩,我也算在这三个月里找个乐子。”
西瓜有些无语,“哎,你就向佛祈祷不要在考核中碰上他吧。”
黑夜里的山荒凉空旷,只有一只纸灯笼着实不太够用。灯光只能勉强照亮前脚半米的距离,除过光亮外尽是浓稠的夜色,非常寂静。
两人一边吹着山风,一边往山上行走。
这时,一声响亮的长喝从上焦馆的位置传上来:
“燃灯——”
沉静的夜里听见这一声,林清泉怔了下,问道:“燃灯,燃什么灯?”
西瓜哈了一声,“你的运气真好,刚来就有好戏看。”
他拉着林清泉凭栏而站,往不远处的上焦馆指了指,“看那儿。”
有人架起梯|子,爬上上焦馆的屋顶,小心翼翼打了火折子,一步步靠近立在屋顶中心的龟蛇雕像。
龟蛇雕像本就镀金,火光一照就熠熠闪亮。那人趁亮摸上金光灿灿的蛇头,手指捅进大张的蛇嘴,在里面鼓捣着什么。
咔嗒几声响起,触发了蛇嘴里什么机关。包在蛇与龟最外层的金箔像机关一样剥离下来。
原来蛇与龟的雕像都是用玻璃筑成的。拿着火折子的人往蛇嘴里注入灯油,再用火苗一点,龟与蛇顿时通体发亮。
这就是最原始的灯泡。
“这叫燃玄武灯。”西瓜眼睛也亮亮的,黝黑的脸上出现激动的潮红,“我入山一年多了,对于燃灯从来只是听说,今日总算让我见到了!”
从山脚飞出几响鞭炮,咻咻飞向月明星稀的夜空,嘭地爆炸开来。
色彩斑斓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凡是视野所及无处不覆盖,好像老天爷往人世间扔了一把又一把的碎钻。
整个夜幕仿佛成了一只无边无际的漏勺,而来自天界的琼浆玉液或是金银珠宝就从漏勺的孔隙中漏洒下来。
山间灯火通明,在彩虹色的烟火下像极了霓虹灯城市。
“烧这些烟花,得花费不少钱吧。”林清泉望着绚烂的夜空,目不转睛。
“这只是开始,只是冰山一角。”西瓜说,“接下来的七天才是重头戏,那才叫真正的大手笔。”
他把胳膊肘搭上林清泉的肩膀,嘿嘿笑道:“燃灯后的七天,不仅夜夜有花火燃放,山下所有商铺,不管是食铺、五金铺、布铺、歌舞伎馆,甚至是棺材铺,一切交易都免费。就是说,就算你卯着劲儿狂吃、疯狂采购,从街头买到街尾,都不用花费一文钱。”
林清泉不解,“那商贩们岂不是要亏死?”
西瓜摇了摇手指头,“商贩一点不亏。在你买东西时,他们会在手账上做记录。打烊后用算盘计算好这一天卖出的数目,找人报销就行。”
“找谁报销?”
西瓜一指,正对那个沿着梯|子走下来的人,“就是点燃玄武灯的那个人。”
燃灯人已经从屋顶下来了。夜色中难以视清他的样貌,只隐隐约约看得出他一身黑衣。
往后七天,一切发生在玄武山的消费,都由这个神秘的看不见脸的人买单。
林清泉明白过来了。燃灯,就等于包场。而且是七天。
耗资巨大。
他深受震撼,“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庆祝什么喜事吧。”西瓜说,“和庆祝小孩满月、夫妻新婚的喜宴一样。”
“可如果要包场玄武山未来七天的交易,如果不是大富大贵的话,根本就负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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