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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时,陆府门外。

“待会进去只管低着头,跟在我后头,万不许左顾右盼,见了陆老夫人,也得我让你说话,你再说,可知晓了?”

“陆家可不仅是这梁城有头脸的商贾人家,倒数十年可是京城的勋贵,所以里头规矩繁杂,事事都得小心谨慎。”

“不过你也莫怕,府里主子待下人还算宽厚,你要你不犯错,倒也算是个好活处。”

“……”

虽然这些话在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一遍,但张妈妈到底还是不放心,进门前还是将人拉到拐角处又重复了一遍。

柳儿听得认真,末了眨了下水亮的眼睛,微微屈膝,有些不太熟练的行了个礼。

“是,柳儿知晓了。”

张妈妈瞧着她动作虽然还不熟,但是姿态还算端正,勉强过的去,遂点了点头。

柳儿见她点头,眼中的忐忑不安瞬间化为高兴,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方才一边听着张妈妈讲话,一边在心里记着,唯恐漏了什么,紧张的都不敢抬头。

这会儿像是得了肯定般,胆子也稍微大了些,偷偷抬眼瞧了一眼旁边青墙黛瓦,高门飞檐的陆府。她一醒来看到的都是只比人高的土瓦屋,这会儿看见这气派的门面,着实有些好奇。

对面的张妈妈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瓷白的脸,柳眉下一双杏眼,仿佛蒙了一层雾似的水灵,一头乌发简单的绑在耳后,更显得模样出挑。

此时那双眼睛盛满了小心翼翼的好奇,睫羽微颤着抬起,因顾忌着方才张妈妈的话,复又很快垂下眼,十足的乖巧惹人怜。

即使这张脸还尚显稚嫩,却已能窥见几分来日的惊心动魄。

只可惜模样长的好,命却恰恰相反。张妈妈瞧着柳儿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裳,想起刚见到这小姑娘时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柳儿其实是她无意中捡回来的。

张妈妈是这陆府里的老人了,几乎是这陆府十年前在梁城落户就进了府,原先一直是在老夫人院里,由陆老夫人差遣,如今也算的上是侍女中的管事。

五天前,张妈妈因为儿子即将要远出回来,和陆夫人告了假,先回家料理一番,柳儿便是她回家路上,在河边的一株柳树下发现的。

彼时还不止柳儿一个人,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一看就是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的,只可惜其他的几个早已经没了气息。

若是以往,这事定是要轰动一时的,不过现在,住在这河边的人却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原因无他,只因河的上游,梁城的西南方自年前开始便有匪乱横行,因匪乱受害的百姓都纷纷举家往周边城池逃,家穷的还好些,家中富贵的,大多舍不下钱财,然后被土匪四处劫杀,夺下钱财后直接扔进河里,顺流而下。

梁城的百姓好几次在河边看到衣着不俗的尸体,最初是惊诧,可以他们之力,也做不了什么,最后只能无声叹息。

宋妈妈当时看到这几个人躺在河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掩面加快了脚步,却在无意中看见其中一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模样的人,费力地抬了抬手,随后,这个小姑娘就被张妈妈救了回去。

小姑娘还算幸运,身上并未有什么大伤,除了些刮擦外,就只被河水泡久了着了凉,喝了几副药,竟就痊愈了。

可是人一醒,张妈妈却发现了另一件不太妙的事——这孩子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对于之前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晓了。

张妈妈看着小姑娘白嫩的手腕和脸颊,估摸着也是个娇养的,猜测她八成也是西南那座成里的富贵人家,逃亡途中遭了难,头上哪处受了伤,所以才落得如此。

至于她的家人,河边的人她都检查过了,并无活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思及此,张妈妈惋惜地叹了口气,看着小姑娘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安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腕,“孩子,莫担心,记忆,还有家人,以后都会慢慢想起来的,如今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这孩子遭难前的记忆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那忘了或许也是件好事。

因着小姑娘失了忆,身上只有一块绣了柳枝的手帕,张妈妈又是在柳树下救的她,因此就给她取了柳儿这个名字,让她先在自己家住下了。

可是张妈妈毕竟还是得回陆府的,家中也不多富裕,不能就这么养着柳儿。

柳儿虽然满眼的茫然不安,却不哭不闹的,知道是张妈妈救了她后,便对张妈妈十分听话,总是惹人疼的跟在左右。

张妈妈也不忍不管她,想着陆府前些日子正好放出去一批下人,各院里正是添人手的时候,便将柳儿一起带了来,也算是为她谋了个活路。

柳儿显然不太明白进陆府做下人的意思,不过张妈妈救了她,已然是莫大的恩惠,她也知道人家没有一直管着她的道理,听说张妈妈也在里头,便乖乖的答应了。

“不用担心,陆家是大户人家,对待下人也宽厚,你若是不想长久待,就攒些钱,再出来做些生意也是好的。”

柳儿垂下眼,少有的露出了些委屈的表情。她如今什么也不记得,整个人宛如新生,认识的只有张妈妈,就是给她银子她又能去哪儿呢?

一觉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恐慌,现在想想,她还有些冒冷汗。当时只有张妈妈一个人在她身边,但是很奇怪的,她一看张妈妈,就直觉她不是自己的娘亲。

迟疑许久,看到张妈妈为自己熬药,给自己准备饭食,柳儿才渐渐相信这是好人。在躺了一天,用摇头回应了张妈妈的几个问题后,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请问,我的爹爹和娘亲在哪儿?”

张妈妈一愣,随即沉默许久,幽幽叹了口气。

那天,张妈妈没有回答她,但是后来几天,她也从邻居的口中得知了一些。

原来她是被捡回来的,捡她回来的河边经常有尸体顺流而下,多是受西南匪患所害,自己还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若是她还有记忆,还能查证一番,可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查都无从查起,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可能成了孤家寡人这一最坏的打算。

这种情况下,张妈妈就宛如她的救命稻草,若不是张妈妈那几日的照顾,光是那种彷徨无措的恐惧,就足够折磨死她。幸好有张妈妈的安慰,她才能渐渐脱离那种不安的情绪,朝外踏出这小小一步。

张妈妈说得对,命才是最重要的,先保住命,也许记忆只是因为她受了伤,等伤好了就会想起来,又或者她的父母还活着,也在找她呢,先把自己打理好,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

心里虽难过,柳儿却也不大敢表现出来,张妈妈已经仁至义尽了,她很感激。很快掩去了眼上泛起的湿意,屈了屈膝,“柳儿知道了,谢谢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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