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的确为上犹知县。”
想来刚才交谈,对方必然听到,于是乎章祀也不做任何掩藏,如实回答眼前人所问。
说完之后,章祀又看了看对方陌生的面孔,反问:“小子观先生颇觉面生,阁下应非上犹人士,不知然否?”
章祀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毕竟在上犹生长,对于地方口音还是能够辨出大概。对方身穿儒服,且颇具威严,显然不可能是经商做贾之辈。
介于对方气场强大异常,因此章祀断定,此人必为官宦。只不过县衙官吏他基本都见过,然而印象中却并无此人,是故便有此问。
男子轻捋下髯,眉头一挑,不但没有回答章祀的问题,反而没头没脑地问:“可知北魏邓哀王?”
章祀一愣,别说他对历史知之甚少,就算知道历史,但对方不说名字只说个谥号,恐怕一时间也很难猜出是谁。
既然不懂,那就没必要装懂,于是章祀便准备解释,正当他要开口之时,脑海突然出现一道讯息:「《三国志·魏书20·武、文世王公传·第20》:邓哀王冲,字仓舒。武皇帝子,母环夫人,少聪察岐疑,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太和五年,加冲号曰:“邓哀王”。」
得到这道讯息的章祀按捺脸上喜悦之色,心中暗道:“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金手指来的可真够及时的。不过这不是曹魏吗?这北魏是个什么鬼?算了不管了,先答复再说。”
有了答案的章祀,急忙重新组织措辞,拱手答复:“慧极不寿,谨守中庸!学生谨记先生点拨。”对方既然举曹冲为例,那么潜在意思就非常明显了,无非叫他不要耍小聪明。
“孺子可教也!”男子点点头,投以赞赏目光,然后再问:“学业如何?”
男子这一问,章祀又一次愣住,原身倒是属于神童一类,三岁之时就已经在其父教导之下发蒙,一年时间《千》《百》、《千》、《小学》、《洪武正韵》等书早已滚瓜烂熟,甚至连《四书》、《五经》都曾涉猎,可谓是熟读经卷。
可他来了之后,因为两个灵魂融合,导致记忆有些缺漏,又不曾再三复习,因此很多书本只能够记得个大概,想要应付考核的话,恐怕力有未逮。
「《皇明千家姓》:朱奉天运,富有万方……」
金手指再次发作,便让章祀喜不胜喜,成竹在胸的他,于是便答:“堪堪发蒙,囫囵读了点书,也不知是个好坏,还望先生考校、点拨。”
虽然有金手指伴身,但章祀不确定能否及时发挥作用,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说的极为保守,不敢有半点狅狷。
更何况狅狷之士,也是素来不被待见的团体,对方绝对非常人,这点章祀早已清楚,既然面对不是一般寻常百姓,他又非三岁儿童,又岂能做出这般令人厌恶之事?
男子伸出手掌,摸了摸章祀光滑的脑袋,笑着问:“《小学》可曾学过?”
心中有数的章祀点点头:“略懂一二!”
“你且背来!”
“子思子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章祀并没有耍小机灵,搞什么倒背,博人眼球的事,而是老老实实将《小学·内篇·立教第一》背诵开来。
男子听的摇头晃脑,将手上折扇合拢,轻轻拍打着手掌,合奏着节拍,待章祀背完之后,抚手大赞:“好!好!好!”连声三句之后,又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小儿辈虽有才能,却不可荒废,可知?”
章祀抬头望了男子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多谢先生教诲,不知可还有赐教,若是没有,学生便要先行告退。”
男子也没有再继续拦着,而是点头放行:“好!”
得到同意的章祀,便转头对着都管说道:“走吧。”说罢便再次自顾往前走去。
男子望着远去的章祀,频频点头,这时他身边一老者便上前搭话:“相公此番来上犹,既是查章知县办案不慎之错,如何对章知县之子,这般另眼相看?”
男子展开扇子,轻摇两下,淡然回答:“章知县素有名声,我此来便是看看此人是否弄虚作假而已,若是果真妄判命案,必然上奏弹劾。
至于他儿子,聪明伶俐,一眼能够看穿我非常人,翌日前途远胜章随州,此刻结个良缘,来日或有意想不到收获。再之即使那章舜卿有什么错,与一小儿又有什么关系?”
“小的愚昧,却是不知相公这番心意。只是小人还是不懂,既然恁曾批文给章上犹,如何还需亲自查访?”
男子听到仆人问及,望着县衙方向,脸上布满慎重之色,不过最终还是摇摇头作罢:“你懂得个甚?这件案子里面疑团甚多,仆受天子简拔,如何能以惫懒所辞?
而且个中事情便是说了,你这厮也不懂,我每还是且先去见见这位‘青天大老爷’,到底是哪般人物再说。”
见到自家相公不肯说,仆人也不再多问,而是趋步尾随于后,径直走向县衙而去。
却说章祀,与男子分开之后,再绕了几个巷子,很快抵达曲家。
此时曲家门口人满为患,木鱼、钟磬之声不绝于耳,而念经祷告之声,宛若鼎沸之势,嘈杂的声音甚至比开市之时,还要喧闹万分。
章祀见此微作思考,便提着衣摆,恍若无人跨门而去,而章熹先将牛车系在一旁,尾随其后走进曲家。
如此大摇大摆进屋,却也不见什么人阻拦,反而是一路畅通直抵曲家。
盖因来往之人甚多,即便是如同章祀般大的乞儿也不再少数,故而涌于人潮的章祀,其实并不显眼。
最重要的便是,章祀虽然衣服极为干净,可却满身补丁,仆人只道是穷人孩子前来混口饭吃,又怎么回去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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