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二人在陈献章面前,也没有任何资格端着。
哪怕他和陈献章一样都是举人出身,但实力可就有着天壤之别。
在上犹二人尚可称之为名声遍地,可出了上犹,便犹未可知了。
反倒是陈献章,无论大江南北,去往何方,必定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俱鸿儒,高朋尽是食禄之辈。
由是二人想都没想便与章爵、章祀一同长立,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静静等待着来者的到来。
随着车子一点一点驶入,众人也更加看的清晰,待到驶入城门之后,章爵率先拦下车子询问:“黄宗师、赵副宪、陈太史可是乘坐此车?”
章爵的话倒是让朱宏、黎义祥二人大为震动,心中直呼:“幸亏没有跑。”
赵艮、陈献章二人他们倒是不用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完全可理可不理,可黄潜他们是万万不可忽视。
哪怕陈献章学术再强,再如何出名,只要自己不求到人家,那也完全没有任何话说。
却说赵艮,虽官居江西按察司副使,又是分管岭北道,但只要二人不出事,赵艮同样也奈何不了二人。
但黄潜不同,其身为提调学校官,管的就是自己这帮子书生。
万一听到风语,说自己二人在学政来临之前,不迎接反而走远,无疑是在拿自己功名开玩笑。
二人相视一眼之后,默默地走到章爵后头,同样站立,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
听到话的车夫也是一愣,旋即回答:“确是,你是何人?怎知晓车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章爵对着车子长揖:“在下上犹知县章爵,在此恭候多时,还请诸位随我前往馆舍歇息。”
这时赵艮掀开车子帷幕,探出头来说道:“雨势绵绵,站在外边怕是会染了风寒,舜卿,你每父子,且上来说话。”
章爵拱手:“多谢大副宪。”
说罢领着章祀一同上车,只留着黎义祥、朱宏二人再次面面相觑,思定一番之后,二人并不准备离开,而是引着车驾往馆舍走去。
车厢不大,仅仅长约五尺,横约三尺,高约四尺,装束简单,仅以青色葛布覆盖车窗,车内显得逼仄异常。
章爵躬身领着章祀走进车厢,拱手向车内三人行礼:“章爵(章祀)见过赵公、黄公、陈公。”
三人同样拱手回礼,与章爵已经相熟的赵艮便笑道:“舜卿忒是多礼,这般雨天,怎的在外边长站,看看这满身雨水。你来也就罢了,怎也将孩子带来,要是染了病,可怎滴叫做一个得了?”
章爵坦然回答:“不怕诸位责怪,若是赵公、黄公来,今日章爵却是不会这般,还带着孩子来这城门。
反而遵守太祖之言,于衙门等待二公。可白沙先生莅临,章爵又有求于人,如何敢有不敬?”
大家都是聪明人,如果章爵此刻撒谎,那么意味着他极有可能被人拆穿,故而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如实相告,展现自己光明正大的一面。
“哈哈哈!”赵艮严肃的面庞突然多了一丝笑意,然后又对一身穿五品常服,头戴乌纱幞头,面显黝黑的老人说道:“退岩公,不曾想我每竟然是因白沙先生,才享受这般礼遇哩。”
黄潜脸上也漏一丝揶揄笑意:“舜卿忒是实诚人,怎不怕我二人因此责难?”
人并非猪狗这般蠢物,反而其智慧极高,趋吉避利已经成为本能。
按照一般人行事风格,如果听到这番话,必然会顺杆子往上爬,不仅可以讨好上司,还可以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有的人为了如此,不惜撒上无数个谎言,进行弥补这个谎言。
但章爵却截然不同,居然堂而皇之直接告诉自己二人,他并非是迎接自己,而仅仅只是受人之福罢了。
如果换做是别的官员,那么章爵仅仅因为这句话,只怕是政治生命就要结束。
但黄潜、赵艮二人并非这种小肚鸡肠之人,故而也仅仅只是揶揄笑问。
“《孟子》云:‘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下官虽愚,又岂会不懂这般道理?”
这种事根本骗不了人,只要下回别人来,看章爵的礼仪,就可以知道,章爵到底是个什么人。
如果今日骗了两人,来日被两人揭穿,届时所遇到责难,或许生气不会比今日来的少,甚至只会更加严重。
既然如此,章爵索性坦然面对,不做任何虚假,这样一来,二人要是心里有什么隔阂,那也是二人小气,与其他无关。
赵艮、黄潜二人微捋下髯,颇显满意看着章爵点点头,赞扬道:“实诚君子必有大为!”
二人此话没有任何违心之意,句句都是出自肺腑所言。
二人一个是监管岭北道的事宜,一个是掌管地方学宫之事,都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方能抵达现在这个地位。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这个地位就没有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说他们这个地位之下,全都是小肚鸡肠的人。
而是二人的行为习惯,以及个人秉性、名声,注定二人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反而还是光明磊落之辈。
“下官德行浅薄,如何敢但这般赞誉,所行者,无非也就是尽力而为,不愧这每月俸禄,不敢让百姓责骂而已,如何敢为君子?”
无论章爵心里到底怎么看自己,但在此时面对两个上司的时候,他是不会有半点自得之心,反而谦卑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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